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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泱塵

055 一往情深深幾許(3)

滄泱塵 夕幼 2989 2019-11-14 16:01:30

  一路想的出神,冷不防有人在身后叫道:“公主!二小姐!”

  聲音卻是耳熟的很,回頭看去,容大人正站在這兩日才剛抽出嫩黃色新芽的柳樹下,迎著陽光,垂著的絲絳奇巧的在他臉上割裂出幾道淡淡的灰墨色痕影,又著一身青白色的竹錦袍子,本就時(shí)時(shí)透出的書卷氣質(zhì)于這當(dāng)口更被襯得愈發(fā)濃厚。

  建寧見是容大人,滿臉掩不住的笑意,拉著我走近道:“容若,你怎么在這兒?”

  我看著兩人,好奇問:“容若?你們何時(shí)當(dāng)面都叫得這么親昵了?”

  容大人低下頭,輕咳一聲,“這事,說來話長,”淺淺一笑,“你們今兒好興致,居然破天荒的在這里逛園子?!?p>  建寧嘆了嘆,微微的看向我,我努力的笑了笑,說道:“哪里有那么好的興致逛園子,我是剛從御書房出來,想讓公主陪我回房去?!?p>  容大人瞅著建寧,斂起笑意,問道:“是不是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事?”

  建寧使勁的盯著容大人,搖了搖頭道:“你還嫌淼淼心里不夠苦嗎?”

  容大人不解道:“究竟是怎樣?說出來我也好幫著求求情啊!”

  我低頭默默凝視著地上的石子,建寧急道:“這根本不是求不求情的問題?!?p>  容大人問:“是那和尚出事了?”

  建寧忙搖頭。

  容大人又問:“寧親王?”

  建寧一時(shí)焦躁的跺腳,“容若,你別問了行不行?你有疑惑,就去問三哥!”

  我依舊低頭不語,容大人來到我身邊,蹙眉問:“發(fā)生了什么樣的事,竟不能說?”

  半晌,我緩緩地抬起頭來,無味道:“容大人,有些事即便說了也是無用,就好比陛下命寧親王休妻一事,你盡力求情了,最后可有用?又好比陛下將大和尚禁足、下獄,你也求情了,最后怎樣?”

  容大人沉默著頓了頓,往我身側(cè)靠了靠,小聲問:“陛下,是不是對你做了什么?”

  我猛地顫了顫身子,后退兩步,才說:“事已至此,錯(cuò)已鑄成,悔之已是無用,此身終陷淖泥,可笑的是,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

  容大人神色變得緊張起來,盯著我道:“你還記得當(dāng)初在太仆府時(shí),對我說過的話嗎?”

  我淡淡的笑了笑,對著容大人問道:“說得太多了,你指的哪一句?”

  容大人的目光從我臉上掃過去,落在了一側(cè)看似是肆意生長的紫色野花上,“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我跟著看過去,心中甚是驚詫,我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這些小小的,不起眼的花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盛開的,大地還未完全從冬日的凌寒中蘇醒過來,這些看著雜亂,實(shí)則卻自有一套章法的瓊苞竟已零零束束的開滿了一路,以這樣的方式彰顯著獨(dú)特的生命力。

  我道:“那時(shí)我把這話說得太過輕巧,是我的錯(cuò)?!?p>  容大人道:“你不能這么想?!?p>  我輕笑著轉(zhuǎn)移話題道:“看起來春天要來了,我都沒有注意到,這些花都開了。”

  建寧站在一旁拉著我道:“淼淼,這些花早就開了。”

  容大人對我道:“這些野花多么脆弱,連它們都在努力的活著,為世間添出了一抹紫色,而你,卻想放棄,能看出來,自打進(jìn)宮以后,你整個(gè)人就失了生氣,今日此番光景尤盛。”

  我看了看容大人,“容大人多慮了,我沒有想過要去死?!?p>  容大人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gè)方面,你不是想放棄生命,你是想放棄希望,放棄未來,放棄所有的可能,就這樣認(rèn)命,了此余生,對不對?”

  我皺了皺眉,“我還能怎么樣?我沒有資格也沒有勇氣再像以前那樣去追逐什么,去抗?fàn)幨裁??!?p>  容大人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那個(gè)還在獄中的和尚呢?你也不要了?”

  一想到大和尚,我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痛起來,只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手緊緊握拳捂著胸口,沉聲哽咽道:“我想要,可我,已經(jīng)要不起他了,”停了半晌,才又道,“我現(xiàn)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他能活著,好好的活著?!?p>  建寧哭著抱住我,“淼淼,對不起,我替哥哥跟你說對不起,你一定要好起來,你如果一直這樣,我會難過死的?!?p>  我流淚道:“我現(xiàn)在完全能理解大姐當(dāng)時(shí)來求我的心境,她一定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jìn)宮來找我說那些話的,為了所要守護(hù)的人,我們只能犧牲自己來成全,只能這么做,一點(diǎn)余力都沒有,再怎么做其它的掙扎都沒用?!?p>  容大人安撫說:“你們別哭了,也不要自怨自艾了,日子還長著呢,怕什么,”他拉過建寧攬?jiān)趹阎校瑓s對我道,“我作為一個(gè)男人,可以很負(fù)責(zé)任的告訴你,如果他深愛著你,他就不會介意?!?p>  建寧癡癡的看著容大人,我暗暗搖了搖頭,“問題不僅僅在于他,還在于我,”又憶說,“以前他也這么跟我說過:‘日子還長著呢。’可是總敵不過天意?!?p>  建寧抹了抹淚,從容大人的懷里脫出來,走過來,還是挽著我,說:“淼淼,你不要多想了,答應(yīng)我,好么?”

  我的目光滑過面前的建寧,再而落在了容大人的身上,這一雙人立在我眼前,甚是般配,說到頭來,他們能在一起我也出了一份力,為他們高興之余,心中忍不住的一扯,好痛!

  我輕輕的點(diǎn)頭,雙指之間使勁的揉搓著衣角,“我累了?!?p>  建寧道:“我陪你?!?p>  我看著建寧笑笑,“好?!?p>  容大人神色顯著些擔(dān)憂,忙道:“你們這樣去,我不放心,我且送你們?!?p>  我不作聲,建寧悄悄的朝著容大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這樣,三人緩緩步行,誰都沒有說話。

  風(fēng)漸大,玉波色的長擺裙裾無聲的掀起,夾襖衣裳倒被風(fēng)吹得緊貼在身上,我舉起寬大的袖子掩了掩,反有一種道不明的安全感。

  皇宮各處綿延遼闊,我只覺得今天走得這條路那樣長,不知要走多久才能走完?

  剛進(jìn)院子,房門口便守著秋思和冬雪,必定是我走得太慢了,剛才離開時(shí)她們還在御書房,可她們卻比我先回來。秋思和冬雪恭謹(jǐn)?shù)南蚪▽?、容大人請了安?p>  容大人不再上前,只停住道:“你們到了,我就先走了,”轉(zhuǎn)身,又小聲囑咐建寧道,“好好照顧她?!?p>  我不理,建寧擺擺手道:“知道了,快去吧,你自己也小心?!?p>  我被扶到房中,秋思、冬雪見我不大好,便哄說:“聽公公說二小姐、公主還沒用早飯,奴婢們準(zhǔn)備了些,主子們嘗嘗?!?p>  建寧陪著我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下忙和道:“好好好,多拿些切片糕來,我愛吃。”

  秋思、冬雪就退出去準(zhǔn)備了。

  我看著建寧,嘆了口氣道:“公主,我真羨慕你?!?p>  建寧笑笑,“我有什么好的,淼淼,我也有我的苦惱?!?p>  我問:“什么?說來聽聽!”

  建寧搖了搖頭,“但那些現(xiàn)在跟你比起來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看穿,微笑道:“你一定是在憂慮怎么才能跟容大人相守吧?”

  建寧低了低頭,“容若和我畢竟身份懸殊,這事可不容易?!?p>  我說:“太后那么寵愛你,你為何不去說與太后呢?”

  建寧搖頭,“祖母為人最守三從四德,自小叫我讀《列女傳》,就是教我女子理當(dāng)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告訴我作為公主就要承得起這份榮耀,放得下一些羈絆,就像她當(dāng)年一樣。”

  我蹙眉道:“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而后,想到了自己,又悲切道,“那恐怕太后對我芥蒂更會頗深,也不知她會如何看我。”

  一時(shí),兩人都不說話,像是凝固住了似的,悄然無聲,只是默默,直到秋思和冬雪一人端著兩盤小點(diǎn)進(jìn)來,柔聲道:“公主用些早點(diǎn)吧。”

  建寧起身過去,笑道:“真香,你們手藝真好,我宮里就沒有你們這樣的好手藝?!?p>  秋思道:“今兒的早點(diǎn)都是冬雪做的?!?p>  冬雪道:“只是一般的粗點(diǎn)罷了,是公主餓了?!?p>  秋思趁著冬雪跟建寧說話的空,走到我身邊蹲下道:“二小姐也餓了吧,去用點(diǎn)吧?!?p>  我嘆了嘆,朝著建寧看了看,說:“公主吃吧,我吃不下?!?p>  建寧道:“眼見著你瘦了,怎么能不吃東西呢!”

  秋思幫言道:“就是說呢!”

  最后,我還是被逼著吃了兩口,到底氣不順的放下碗筷,一面坐到床上大哭了起來,沒有理由,沒有觸發(fā),就是一味的大哭了起來。

  我心中的委屈與憤恨如掉入獵人枷鎖里的野獸一般的左沖右撞,幾乎要在心上剌出一個(gè)口子撕裂開來,又化作水底纏韌蜿蜒的水草,牢牢的纏著我的雙手,越掙越緊,一點(diǎn)兒都動彈不得。

  似乎是誰的手緊緊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樣用力,仿佛是想殺了我一般,掐得我喘不過氣來,胸口似乎被鐵錘一下一下大力敲擊著,生生地像要碎開一般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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