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新郎(七)
杜一最近很忙。
一年前,宋英在酒樓里對他的計劃侃侃而談,對以后的前程大放闕詞,最后醉得不省人事。
而另一間房里,沈夜柏笑著說,“事已至此,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接下來該怎么做。如果我滿意了,那么皇都的商業(yè)不會有什么問題,如果我不滿意的話……”
沈夜柏終究沒有說如果他不滿意會怎么樣,他最后那陰惻惻的一笑足以說明一切。
宋英很快就被迫離開了皇都,因為這里他怎么也待不下去了。
沒了安國侯府的依靠,官場上和交際場上處處受到排擠,他知道自己的前途毀了,卻還是不敢相信是毀在了沈夜柏的手里。
飯局后沒過幾天,還吊著手臂在謝書柳房間里密謀著如何讓對方先開口的謝依青收到了一封神秘來信,并且在指定地點——十分不浪漫的結(jié)滿了冰的湖邊——如愿以償?shù)芈牭搅松蛞拱氐母姘住?p> 激動不已的謝依青笑著哭了起來,惹得沈夜柏的眼眶也有些濕潤。
遠遠地站在樹下望著這邊的杜一也欣慰地笑了起來。不容易啊,沈夜柏和謝依青這一對他真的是看了十幾年了,再不大團圓結(jié)局的話他恐怕會忍不住直接將這兩個人關(guān)在小黑屋里讓他們互相告白。
而現(xiàn)在,杜一正在準(zhǔn)備著沈夜柏和謝依青的婚禮。
因為沈夜柏腿腳不便,很多步驟不能按照傳統(tǒng)的婚禮來進行。而且沈夜柏本來就住在安國候府,可他堅持要給謝依青來個十里紅妝。
杜一表示:就算主子真的是在沒事找事,他也只能陪著沒事找事。
畢竟……這是他欠沈夜柏的。
杜一本來只是沈氏山莊里一個下人的孩子,父親在賬房辦事,母親只是個給下人做飯的廚娘。
可是杜一和沈夜柏在同一天出生,這就注定了他和沈夜柏的關(guān)系不一般。
杜一還記得他第一次對沈夜柏有記憶的情景:那時候他才五歲,正在房門前坐著小板凳和母親一起擇菜,而沈夜柏趴在墻頭上,只露出了一頂帽子和一雙眼睛,把杜一嚇了一跳。
母親驚慌地將這位小少爺接了下來,小心地給他擦著身上的灰,問著:“小少爺這是做什么呢?”
“我來看看杜一?!?p> 杜一很驚訝這位小少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我想看看和我同一天出生的人是什么樣子的。”五歲的沈夜柏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
就這樣,沈夜柏和杜一成為了朋友。
一個少爺,和一個下人的兒子,成為了朋友。
“你為什么躲在房間里呀?生辰宴會你不去嗎?”六歲的沈夜柏敲開了杜一的門。
“我?我哪能參加什么宴會呀?宴會是給你們這些小少爺參加的?!?p> 沈夜柏生氣地推了一下杜一,“不許喊我小少爺,人人都喊我小少爺,就你不可以,因為我們是朋友。我要和你一起參加生辰宴,因為……”
“因為我們是朋友?!倍乓恍χ恿嗽?。
和沈夜柏做朋友的那幾年,是杜一最開心的日子,他和沈夜柏一起念書,一起扎馬步,一起爬樹。
直到,他向沈夜柏說了父親做假賬的事情。
父親不是他的親生父親。越是長大,父子倆就越確定:杜一是個野種。
很不幸,在杜一出生前,沈氏山莊曾經(jīng)被山賊攻破,好幾個女子被抓走了,其中就包括了杜一的母親。
對于父親的質(zhì)問,母親總是緘口不言,而這種沉默也一直壓抑在杜一的心里。
父子倆的關(guān)系越來越差,念過了書明白了事理的杜一也對于這個貪財?shù)母赣H越來越厭惡。所以他將父親從沈氏山莊偷錢的事情偷偷地告訴了沈夜柏,當(dāng)然,只是作為朋友間的抱怨,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揭發(fā)父親。
但是沈夜柏告訴了自己的父親——沈莊主。
“你有能耐了?翅膀硬了?”被懲罰后的杜父怒火沖天,朝著杜一就是一頓揍。
他一腳將杜一踹倒在地,朝杜一的肚子踢著,“有能耐了?居然敢舉報老子?”
將勸架的杜母推倒在地,杜父拽著杜一的衣領(lǐng)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一掌一掌扇在杜一的臉上,扇一掌,罵一句。
“我讓你說!”
“我讓你多嘴!”
“多嘴!”
杜一被打得奄奄一息,臉腫的老高,大半個月了都消不下去。
沈夜柏來找過杜一,對于杜一的傷勢十分氣憤,擼起袖子就嚷嚷著要去教訓(xùn)杜一的父親。
杜一一把拉住了沈夜柏,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那一個月,他沒有說過一句話。
事實上,他從此都不愛說話了。
一個月后,醉酒的杜父又將杜一拽到了身前,掄起拳頭就打。
“住手!”是沈夜柏來了,“來人,給我將他關(guān)起來!”
杜一冷眼看著醉酒的父親掙扎著被關(guān)進房間。
“你怎么樣?”沈夜柏關(guān)切地拉過杜一。
杜一甩開了沈夜柏的手,一言不發(fā)地往回走。
“杜一!我是在擔(dān)心你??!”
“擔(dān)心?”杜一回過頭來,“原來告密的人還會擔(dān)心別人嗎?”
沈夜柏楞在了原地,他沒想到向父親揭發(fā)一個做假賬的賬房先生會害得杜一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我沒想著害你,杜一,你是我的朋友啊?!?p> “朋友?大少爺會缺我這一個朋友嗎?算我杜一求你了,別再耍我了好嗎?”
“我沒有……”
聽著父親在房間里的咒罵,看著沈夜柏?zé)o辜的表情,杜一憋了一個月的火氣頓時涌上了心頭。他猛地將沒有防備的沈夜柏推倒在地,一股腦地往山上跑去。
“杜一!”
身后傳來沈夜柏的叫聲,而杜一只覺得心煩氣躁。
夜色降臨,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杜一仍然沒有回沈氏山莊。他一個人在山里轉(zhuǎn)著,卻一頭撞上了孤身前來找他的沈夜柏。
“你……”
沈夜柏將傘遮到杜一頭上,“杜一,回去吧,你別生我的氣了?!?p> “你怎么一個人上山來了?”
沈夜柏拉著杜一的衣服,生怕一個不留神又讓杜一跑了,“你不是生我的氣嘛,我讓你罵一頓,這里就我們兩個,沒有人會知道的?!?p> “你是不是傻?”
“要是罵我一頓還是不解氣,你就打我一頓唄?!?p> “沈夜柏!這不是什么打不打罵不罵的問題,我們本來就不適合做朋友。”
沈夜柏將傘一扔,倒是也有些氣了,“是,將那件事告訴了父親是我的不對,我現(xiàn)在向你認(rèn)錯了,也愿意讓你罰我了,你到底在磨嘰什么?”
說完,沈夜柏就推了杜一一把。
少年氣盛,杜一當(dāng)下就還手了,兩人推推搡搡地很快就真的打了起來。
雨越來越大,將沈夜柏打倒在地的杜一轉(zhuǎn)身又要走,沈夜柏連忙起身跟上。杜一以為沈夜柏是要還手,撿起地上的傘將之前學(xué)的棍術(shù)用上,就往沈夜柏腿上打去。
為了泄氣,杜一這次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氣,他也料想著武術(shù)比他厲害的沈夜柏在他這么明顯的動作下是肯定可以躲開的,本來就只是想阻止沈夜柏跟上來而已。
卻沒想到沈夜柏竟是不躲,傘柄打斷在沈夜柏的腿上,疼得沈夜柏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杜一嚇得將傘柄扔到一邊,“我說你是真的傻嗎?你不會躲開嗎?”
“那你現(xiàn)在,還生氣嗎?”
杜一呆呆地看著沾滿了泥土濕了一身的沈夜柏,是他杜一傻,太傻了!
“你,你的腿沒事吧?”
沈夜柏笑了笑,“能有什么事?好好的!”
沈夜柏圍著杜一走了一圈。
看著沈夜柏緩慢的步伐,緊繃著的臉,杜一往沈夜柏的胸口輕輕地錘了一拳,“疼就直說,你這個……”
杜一還是將“笨蛋”兩個字咽了回去,扶著沈夜柏往山下走。沈夜柏也不裝了,呲著牙一瘸一拐地靠在杜一身上。
如果當(dāng)初沒有一氣之下跑上山就好了,杜一無數(shù)次后悔著。
如果那天不跑上山,就不會遇到山崩了。
雨下得太大了,等杜一和沈夜柏就要回到山底下的沈氏山莊的時候,山崩了。
慌亂中杜一感覺到沈夜柏狠狠地推了自己一把,被埋了半截身子的杜一一邊大聲呼救一邊將自己挖了出來。
“沈夜柏!”杜一面對著茫茫山石止不住地流淚,瘋狂地挖著侵泄下來的泥石,“沈夜柏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嘈雜的夜雨里聽不見沈夜柏的回答,而沈夜柏也無法回答。
在沈氏山莊一眾人的努力下,沈夜柏還是被挖了出來。沉重的山石壓在他的雙腿上,好幾個人一起都推不動。
沈夜柏活過來了,但是沈夜柏的腿毀了,被他杜一毀了。
“真的不怪你,我什么時候說過是因為你了?”沈夜柏一遍又一遍地勸著跪在他床邊的杜一,而杜一固執(zhí)地沉默著。
“唉,杜一,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我就罰你?!?p> “你罰吧,無論是要我這兩條腿,還是要這條命,我都可以給你?!?p> “那怎么行?我要狠狠地罰你,我罰你給我推一輩子的輪椅?!?
螢火蟲飛不動
接下來是姐姐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