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有喜（三）
秦彩自然沒想過自己會有被人派殺手刺殺的一天，經(jīng)過一晚上的相處，李紹基這人雖然有點(diǎn)不正經(jīng)但還是挺可靠的。秦彩一五一十地將給那妾室接生的經(jīng)過告訴了李紹基，孩子被謀殺的那一幕被她輕輕地帶過，卻還是引來李紹基捶床的一拳，差點(diǎn)把睡著的李杰給驚醒。
“芹菜，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李紹基摸了摸李杰熟睡的小臉，輕輕地說道：“我?guī)湍憬鉀Q這件事情，還可以保護(hù)你以后的安全。作為報酬嘛，你就幫我把小杰照顧好，直到他能跑能跳，什么都可以吃了，可以放心把他交給我一個人帶著了，我們的交易就結(jié)束，怎么樣？”
能有人幫她解決這個麻煩自然是好，但是，秦彩小心地問著：“孩子他娘呢？”
幽暗的燈光下，李紹基的臉顯得有些落寞，“走了。”
“我很抱歉。”
知道秦彩是誤會了，李紹基笑了笑，“不是，是真的走了?！?p> 李紹基撩起耳邊特意散落下來的碎發(fā)，一道深深的傷疤從他的眼角延伸到耳根，雖然看上去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留下的，卻還是滲人的慌。
“我就是個不入流的劍客，總幻想著能當(dāng)大俠，到處游蕩，也惹了不少是非。好不容易安下心來，娶妻生子，想過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她卻覺得我變了。江湖險惡，她說不喜歡。柴米油鹽，她又嫌太無趣。后來有了孩子，她又覺得多了個拖油瓶。走了，是真的走了，留下的字條里，一點(diǎn)眷戀也沒有?！?p> 秦彩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紹基也不在意，只覺得她是被自己嚇到了，將碎發(fā)又放了下來遮住傷疤，“我雖然長得丑了點(diǎn)，功夫還是可以的，當(dāng)你的保鏢綽綽有余啊。你要是不想見著我，我可以離你遠(yuǎn)一點(diǎn)，晚上睡屋頂什么的?！?p> 見秦彩還是沒什么反應(yīng)，李紹基正經(jīng)不過一會兒，打算用苦肉計，“你看，我再怎么險惡，孩子是無辜的吧？沒了娘就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攤上這么一個坑貨的親爹，他能活到現(xiàn)在真的不容易了。你說這可憐的娃呀，天要是冷了也沒件暖和的衣服穿，好不容易牙都長了卻沒東西吃，這要是半夜睡醒哭天喊地的也沒人給哄著唉！我的娃呀！我可憐的娃呀！”
秦彩的思緒被這么一打斷，覺得十分無奈，“等等，你先停一會兒，哎你先別哭慘了我答應(yīng)你了還不行嗎？”
“那說好了啊！你等會兒，咱們簽字畫押！”
“簽什么呀？我要是不好好照顧他，不怕被你一劍解決了啊？”秦彩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又有點(diǎn)擔(dān)心，“你說幫我解決那家人，不是要咔嚓了他們吧？”
“你想滅門？那么大一家子可不好弄，我可要加報酬的啊?！崩罱B基摩挲著滿是胡渣的下巴，似乎在認(rèn)真思索。
“不是！我就是想讓你和平一點(diǎn)解決，能不動用武力最好啦?！?p> 李紹基拍了拍秦彩的腦袋，笑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就這樣，李杰在睡夢中被挪了個窩，醒來就在玉靈山下的村子里了。
七八個月大的孩子看什么都新鮮，趁著兩個大人忙農(nóng)活的時候，一個娃坐在旁邊東張西望，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那可愛的模樣一下子就俘獲了村子里的鄉(xiāng)親父老，讓本來有些擔(dān)心鄰里關(guān)系的秦彩迅速融入到當(dāng)?shù)貛迡D女的圈子里。
秦彩不停地給李紹基補(bǔ)課，在集市上指指點(diǎn)點(diǎn)，“小杰現(xiàn)在可以吃些糊狀的食物，胡蘿卜、土豆、南瓜和紅薯可以多存一些。”
李紹基認(rèn)真好學(xué)，頗有其事地抓起一把芹菜問道：“芹菜可以給他吃嗎？”
秦彩一個胡蘿卜敲斷在李紹基頭上，咬牙切齒：“認(rèn)真聽講，燒雞同學(xué)！我剛才說的什么食材？”
“故蘿卜土豆南瓜和紅薯！”李紹基一字不漏報數(shù)似的答了上來。
秦彩卻并沒有因為他回答正確而有所獎賞，指戳戳地數(shù)落著：“知道你還問？知道你還問？”
“哎呦你欺負(fù)人！別鬧了啊，我要使苦肉計了啊！”
李紹基認(rèn)真整理過一番后確實是人模人樣，穿上合身整潔的衣服后整個健壯的身形就凸顯了出來，刮去了胡子顯出了好看的下巴，整整齊齊束起的長發(fā)給他添了幾分瀟灑，特意留在臉側(cè)遮擋傷疤的碎發(fā)更是顯出他的神秘和不羈。
看在旁人眼里，對李紹基總是兇巴巴的秦彩就是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還要折磨福星的敗家娘們兒！
秦彩倒是破罐子破摔了，本來做過接生這個行當(dāng)就不好嫁人，現(xiàn)在又帶孩子又帶大人的，不被誤會才怪呢！怎么滴？現(xiàn)在撿個跟著她混吃混喝的便宜男人還不讓欺負(fù)了？
柴米油鹽的日子讓秦彩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這樣的日子怎么會無趣，照顧一個孩子和一個坑貨大人已經(jīng)讓她忙的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到底有趣無趣了。
“來，小杰張嘴，吃完藥藥才可以吃糖糖哦！”
“波！”
可憐見的，在生活的折磨下，小杰學(xué)會的第一個詞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發(fā)音還不準(zhǔn)的“不”！
“乖嘛，你看藥藥才這么幾口就沒了，吃完藥藥我們小杰的頭就不會發(fā)熱熱了哦！痛痛都飛走了！”
“波！”
一旁的李紹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抱過李杰，十分熟練的一手抓住李杰的雙手，又將李杰的雙腿穩(wěn)穩(wěn)夾住，一把奪過秦彩手里的藥碗就往李杰嘴里灌。
“波波！波嗚嗚——”
不過半碗藥一下子就在李杰的哭聲中下了肚，將孩子遞給秦彩抱著，李紹基露出一個深藏功與名的笑容到廚房洗碗去了。
哄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杰吃糖，秦彩總算明白之前小杰是怎么吃飽的了。
待總算是哄著小杰睡著了，秦彩來到廚房，看著李紹基有模有樣的處理著食材準(zhǔn)備小杰明天的食物，決定獎勵他一個驚天大秘密。
“吶，燒雞，過了這么些日子，你有沒有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唔……”李紹基認(rèn)真思考過后，鄭重地回答道：“小杰本來變乖了的，現(xiàn)在越來越像以前一樣愛撒嬌了，他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我太熟悉了?！?p> “呃，我是說你的感覺。”
“我的感覺？我又變帥了？”
秦彩控制住自己想給這張帥臉來上一拳的沖動，繼續(xù)循循善誘：“你不覺得，這屋子的布置很讓你熟悉嗎？”
李紹基環(huán)顧四周，仔仔細(xì)細(xì)地觀察了每一個角落，終于在秦彩早已放棄之后搖了搖頭。
秦彩也跟著搖了搖頭，“也是，過了那么多年了，小時候住了幾個月的房子怎么會記得呢？”
“什么意思？”
“吶，李紹基，”秦彩踮起腳去撩開他垂落在眼角的碎發(fā)，“我一直很想問，你這傷，怎么來的呢？”
那道傷疤那么深，當(dāng)時到底流了多少血？上面交錯著的線痕，縫針的時候到底有多疼？并不齊整的傷痕并不像是用刀劍留下的，被尖銳的石頭差點(diǎn)奪去一只眼睛的恐懼到底有多深？
這些，秦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為，這本是她的命。
“抓住她抓住她！她是妖女！我娘說了妖女的眼睛留不得，看了妖女的眼睛是會被迷惑的，然后就被妖女生生吃掉！看我來為民除害！”
“滾開！你們滾開！我不是妖女！”秦彩不記得自己喊得有多么驚慌，卻還記得當(dāng)時心里的那股憤怒。
緊緊抓著秦彩往地上按的一個男孩子唯唯諾諾地說著，“可是我，我沒見她吃過人啊，我們看了她的眼睛，不也好好的？”
“屁話！那是你不好吃！西村秦大爺那條腿就是她咬走的，我親眼看見的！要不是我把這妖女打得落花流水，秦大爺早就沒了！”
秦彩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有這么一個無法無天的孩子，在犯事之后還可以蹦蹦跳跳地跟著爹娘回家吃飯。
秦彩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地方都有像她這么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在傷痕累累后只能自己先處理了，不然回到家阿婆會擔(dān)心。
秦彩更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個受害者都有她的英雄，就像話本里說的那樣威武迷人，映著陽光緩緩走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拉離深淵。
但是她的英雄出現(xiàn)了，在那一個地方，在那一刻，就像變戲法一樣憑空出現(xiàn)在她面前，說著話本里英雄的對話，有著話本里英雄的志氣，像話本里英雄一樣護(hù)在她身前。
卻沒有像話本里的英雄一樣堅持到最后，將壞人打敗，將她救走。
看著倒在地上那毫無生氣的少年，那血肉模糊的眼睛，鮮紅已經(jīng)浸滿了他整張側(cè)臉，秦彩瘋了一樣爆發(fā)出她前所未有的武力值，將四五個大孩子撂倒在地，將那少年一直拖到醫(yī)館門口。
“這眼睛，怕是保不住了……”老大夫摸著白胡子連連搖頭。
少年強(qiáng)忍著痛，咧開嘴想笑，卻掉了一顆牙，“不……不要緊，作為大俠行走江湖，獨(dú)……獨(dú)眼也很帥的！”
縫針的時候，針扎在少年的臉上，扎一針，秦彩哭一聲；拉一次線，秦彩嚎一聲。
少年被她嚎得腦袋疼，直說：“你別哭了，你……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以后嫁給我好了……”
李紹基一臉不相信地說：“我真這么說過？”
“真的，你想想你下一句說的什么？”
李紹基自然是想不起來，在他瞪大眼睛一臉驚慌的注視下，秦彩突然笑出了聲。
“你說，你對天發(fā)誓，要是你以后娶了別人，就進(jìn)宮當(dāng)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