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偉突然想起那年學校種植甲肝疫苗。
“采取自愿,你們誰要打疫苗就到老師這來交錢,200元一個人?!奔蝹タ粗蠋焽烂C的神情在講臺上訴說著甲肝的可怕,那莊嚴而不可侵犯的聲音加重了同學們對甲肝的恐懼。很多同學都紛紛交了錢??墒羌蝹ズ塥q豫,因為他知道自己家里的情況,這些錢幾乎與媽媽一個禮拜的工資一樣了??墒羌赘?,聽起來很可怕。
老師將錢數(shù)與人數(shù)對好之后,抬頭望望下面說:“沒想好的同學可以明天交錢?!?p> 回來的路上嘉偉不斷地設想著自己的提問與母親的對答,可是又一次次地將之否定,就好像在生字本上用鉛筆與橡皮不斷擦寫,本子都快爛了卻寫不出要寫的東西。終于設計好了開場白,但打開門時,看到母親時那些話又咽到肚子里去了,只是安靜地走進了房間。但是彷徨的心情卻沒終止,嘉偉不斷反問自己要不要告訴媽媽,卻連自己也沒個堅信的答案。吃完飯后,嘉偉不似往?;氐綍狼皩W習,而是坐在女人背后看著母親佝僂的背影在昏暗的廚房中洗碗,嘉偉不知道怎么開口告訴媽媽,更重要的是媽媽會答應嗎。
女人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兒子今天不大一樣?!霸趺戳耍蝹?,怎么還不去學習?!?p> 嘉偉咽了口唾沫:“媽,學校說可以打甲肝疫苗,200元一位?!?p> 說出來的一瞬間嘉偉突然后悔了,還記得前一陣子在專賣店買了件236元的衣服,媽媽臨走時憤怒拿著衣服不顧自己往出走,嘶吼著大的回蕩在整個店里的那句聲音,以后再也不來你家買衣服了,一件破衣服這么貴。嘉偉永遠忘不了,周圍的人用詫異與驚愕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嘉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店的,怎么走回家的。只知道這件事烙在自己小小的心上,怎么也揮散不去。
“恩,你等等?!迸藦囊路锾统鰜硪豁承l(wèi)生紙,將衛(wèi)生紙小心翼翼地剝開,一十二十三十...兩百。女人鄭重的交到嘉偉手里,說道:“這是兩百塊,記得別弄丟了?!?p> 女人繼續(xù)開始洗碗,灰暗的廚房中嘉偉臉上充滿了詫異。
為什么媽媽什么也沒說。
教室里嘉偉在兜里揣著那200塊錢,不斷確信它的真實存在,那種不真實感讓嘉偉久久揮散不去,直到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
老師走上講臺淡淡的說了句:“今天是最后一天,要交錢的同學在放學之前一定要交給我,明天就不能再交了?!本烷_始繼續(xù)批改作業(yè)。
要不要交呢。
時鐘滴答滴答的響,嘉偉抬頭看看班主任,她認真地批改作業(yè)完全沒發(fā)現(xiàn)嘉偉完全沒在學習,嘉偉那表情透露出的煩悶與焦躁仿佛被這個寂靜的教室吞沒,一切都埋沒在那些筆劃過紙間的沙沙的聲音之下。嘉偉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他下定決心走上去,不然他一定會被壓抑死的。
“老師,我要打疫苗,這是錢?!奔蝹ジ械绞终浦卸际呛?。
“好,你等等?!泵媲斑@個女人在自己的桌上翻著自己凌亂的東西,可是最終也沒找到什么,尷尬的抬起頭說:“不好意思,我那個本子找不到了,要不我先記在這個本子上去,隨后再騰在那個本在上,反正錢我收了,你放心吧?!?p> “恩,好,謝謝老師。”嘉偉把手中的錢遞給了老師,老師把錢收到錢夾里,淡淡的說:“沒事,你下去學習吧?!?p> “老師再見?!奔蝹デ那牡亻L舒了一口氣。
“恩?!迸擞珠_始低頭批改作業(yè)了,嘉偉覺得心中那塊壓抑已久的石頭終于放下了。
嘉偉回到家打開鐵門,扶著木門時聽見一個男人在嘶吼:“我一天到晚給這個家掙錢,回家連口熱口飯都吃不上,我的錢都用來養(yǎng)豬了,你看看整個小區(qū)誰家6點半還沒吃飯?!?p> “你的錢又沒給我,我花的是自己的錢。而且我才剛下班回來,怎么能把飯做好?!?p> “家里哪一樣東西不是我買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煤氣水電,你就會買個青菜白菜,你養(yǎng)兔子呢,也不知道買點肉回來。而且就算在外面租我這樣的房子這也得一千六,全世界就沒我這樣苦命的,還真不如雇個保姆呢。”
嘉偉的手停在門扶手上,巨大的壓迫感讓嘉偉有點無法動彈?!?p> 男人并沒有因為劇烈的爭吵而發(fā)現(xiàn)輕微的開門聲,回頭吼道:“你躲在門口干嘛,想等家里把飯做好吃現(xiàn)成飯么,趕快給我滾進來,你看這地臟的,也不知道拖下,去,趕快把地拖了。”
“嘉偉,你回來了,拖什么地,快進去學習吧?!蹦赣H匆匆地從廚房中走出來,擋在嘉偉與男人之間。
“學屁習,老子像他這么大都工作了,先把活干完,臟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咋攤上你倆這邋遢人,我真是一輩子都沒見過?!蹦腥思哟罅寺曊{(diào)。
“我拖行吧,孩子要學習呢?!迸说穆曇舫霈F(xiàn)了哀求的語氣
“你拖誰做飯,你想把老子餓死么,你趕快去做飯去?!蹦腥税l(fā)出惡狠狠的聲音來強調(diào)自己的決定不可違逆。
嘉偉拉拉母親的衣角說:“媽,沒事,我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