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被歲月刻上的滄桑忽然被隱藏了起來,臉頰上兩個小小的漩渦偷偷的冒了出來,就有了幾分少女的天真,“叫什么姜姐姐?這也太生疏了一些,妺喜妹妹,你日后就叫我阿姐好不好?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小妹妹一樣?!?p> 履癸這個曾經(jīng)同他朝夕相對過十年的妻子,才是真正擁有大家氣度的最佳王后人選,遠非我,或者蘇夏,青蠻能夠比得上的,可是他的眼睛和耳朵都被蒙住了,只看得到姜洛是怎樣冷血無情。
或者說,這個帝王事實上本身就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他早已膩煩了姜洛,這才會任由那些人肆意的詆毀他。
廢后的種子早已經(jīng)在他的心里埋下了。
只等著有人在耳邊隨意的說上幾句,他便下定了決心將這個與自己同甘共苦十年,為自己出謀劃策的人輕易地送入了冷宮里。
我看了看姜洛。她的眼神中帶著歲月沉淀后的從容,仿佛早已經(jīng)將一切都看淡了。這個睿智的姜洛,我忽然有了一種預(yù)感,或許,這個為履癸登上寶座的前王后太聰明,已經(jīng)讓那個身處高位的人十分忌憚了。
那么我呢?若是有一天,我老了,容顏不再,等待我的,會是和姜洛一樣的下場嗎?或者說,我將來的下場,甚至會不如姜洛。
我從來沒有姜洛的從容和智慧。
也從來沒有用過一個十年來同履癸朝夕相對,幫他取得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我不過是他功成名就后的戰(zhàn)利品。
記得離開有施的那一日,酋長哥哥雖然對我這個即將成為這個世界最強大的帝王的后妃笑著,可是我卻看到他眼中和嘴里沒有說出口的深藏的焦慮。
我知道那是什么。
有施與大夏的戰(zhàn)爭早已經(jīng)一觸即發(fā)。履癸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盛國家的帝王,他的身邊能人輩出,而有施,再如何強盛,在天子的眼里,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螻蟻罷了。
事實上,有施最驍勇善戰(zhàn)的人,也不過一個誓將軍罷了。
自誓那一次征戰(zhàn)回來,我和酋長哥哥才驚恐的發(fā)現(xiàn),原來誓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已經(jīng)悄然改變了。他變得高深莫測,已經(jīng)變得不再那么容易受到酋長哥哥的鉗制。
我不知道在那一場戰(zhàn)爭里,他究竟遭遇了什么?;蛘哒f,蘇夏讓我給他的那一瓶所謂的解藥里,到底放著什么東西。
而我同誓的那場笑話一樣的婚約,大家都以為不過是有施公主的得償所愿罷了,然而事實上只有我和酋長哥哥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不過是酋長哥哥關(guān)于他酋長尊位的一場算計罷了。
我和誓,都不過是他手中之棋。唯一不同的是,在這場算計里,唯有我是那個甘做棋子的人。
有施早已經(jīng)內(nèi)憂外患了。
我和酋長哥哥算計到了一切,卻從來沒有想到過于整個有施來說都不過是一個傳言的夏王竟然會來到這個地方。
那個傳說中的帝王。
于是我和誓那場荒唐的婚約便匆匆作罷了。
傷心的那個人,也只有我一個。那個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酋長哥哥同我說,妺喜,夏王指明了要帶走有施最美麗的小公主回宮,甚至,他還拿來了你的畫像,哥哥要怎么拒絕呢?
我被他話里的內(nèi)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酋長哥哥說,我知道你喜歡誓,哥哥也愿意將你下嫁給他??墒悄莻€指明了要帶你走的人是夏王,又有誰有那么大的勇氣去拒絕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王者呢?妹妹,妺喜,哥哥真的很想保全你,可若是哥哥保全了你,便不能保全有施的子民。
就算哥哥當真為了你反抗了大夏,最終換來的也不過是有施的覆滅——
他伸出來的手顫抖著,手臂上的青筋高高鼓起來,他在我的臉上輕輕的摩挲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妺喜,有施一旦覆滅,以你的容貌一樣會落入夏王履癸的手里,淪為一個玩物罷了。即便你僥幸自他的手里逃脫,等待你的,又將會是什么?
酋長哥哥緊緊閉上了眼睛,他的聲音不知道何時也帶了哭腔和對未來的恐懼——
妹妹,哥哥不知道有施究竟會有怎樣一個結(jié)局,可是你的結(jié)局卻是早已注定了的。哥哥不能做有施的千古罪人,你既然受了有施子民的奉養(yǎng),你是傾盡了有施全國之力來供養(yǎng)的公主,是有施王室的女兒,有施生死存亡之際,你總是要負擔起公主的責任來的。
妺喜,你嫁吧……
他太久沒有同我說過這么多話。話音剛落,他已經(jīng)微微喘息起來,肥胖的身子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一伏,像一條肥胖且丑陋的毛毛蟲,他被酒氣熏的微微發(fā)紅的面孔,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悄沾染了死亡的青白氣息。
他說得那么冠冕堂皇,可我卻明白,那不過是他為了讓我能夠心甘情愿來到大夏所撒下的一場彌天大謊罷了。或許,有施的氣數(shù),早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了。
我看到酋長哥哥的眼角隱約泛著水光。
身為有施公主,我唯有擔負起自己的責任。
好在夏王并沒有讓我難堪。
他在酋長哥哥的面前所做出來的也不過是真心想要求娶罷了。
他同酋長哥哥說,他愿以王后之位許之。甚至,他當著有施子民們的面上承諾,在他的有生之年里,大夏絕不會侵犯有施。
大大出乎我和酋長哥哥的預(yù)料。
我和酋長哥哥都以為,他不過是想要將我隨隨便便的納回去,新鮮幾個月便罷了。我和酋長哥哥,甚至是整個有施的子民們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夏王,竟然會將那個代表著天底下最尊貴的王后之位輕易地交給我。
我和酋長哥哥假意沒有看見他帶來的軍隊早已兵臨城下,有施的子民們,早已在即將破國的恐懼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等待著末日的來臨。
酋長哥哥幾乎是沒有猶豫的答應(yīng)了這場婚事。
不過是犧牲一個我罷了,便能換來有施百年平安,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