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張老貴和張青柏從縣里回來了。
不同于張青柏的低頭彎腰,張老貴幾乎是雄赳赳氣昂昂的。
張見昀背著書包剛走到村頭,就看見了張老貴拉著幾個人在說笑。
“……哪里,哪里有受什么苦,我張老貴是烈.士家屬,他們好好招待我還來不及呢,好吃好喝供著,這不,今天就讓我回來了……”
“……要我說啊,這田大丫不死也是她命大,張見昀知道她中了毒,既不針灸,也不開方,什么也不做,就讓人把她送醫(yī)院去了,萬一路上死了呢?這要是換做是我,先針灸,在把家里的藥挑揀了馬上煎上,最快的時間給她灌下去,保準(zhǔn)她立馬精神起來,所以說啊,這張長念醫(yī)術(shù)不精,也就沒法教導(dǎo)好自己的女兒,不過醫(yī)術(shù)不精還不是頂頂要緊的,醫(yī)德有虧那可是當(dāng)不了大夫啊,回頭等俺有空,一定要好好教導(dǎo)張長念……”
不同于自己的被污蔑,張見昀聽見張老貴這么說自己的父親,氣得臉色發(fā)青,剛要沖上去辯駁幾句,又看見了匆匆向村口跑來的一對母子。
“……二姑奶奶、二姑奶奶!”田大丫在眾人的視線里,拽著兒子的手,跑得氣喘吁吁,“俺、俺回來了,俺謝謝您老兩次救命大恩!”
張見昀剛要對跑到跟前的田大丫說“沒事”,卻驚訝地看見田大丫在丈夫張青柏憤怒的瞪視下,拽著兒子的手,“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
“二姑奶奶,俺田大丫在這里謝過您兩次救命大恩,這輩子俺給您做牛做馬,一定不敢忘記!”田大丫聲音有些哽咽,卻始終沒有看旁邊的丈夫張青柏一眼。
張見昀連忙伸手去扶,“大丫嫂子,你這是——”干什么沒說出口,卻被張青柏一聲怒喝給打斷了。
“田大丫,你做什么,俺娘還被關(guān)著哩,你少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還不給俺滾回家去!”
不料,田大丫卻還是當(dāng)做沒有看見,在張見昀的攙扶下起來,臉色雖然還是不太好,眼神卻堅定了許多。
“二姑奶奶,俺是一大早坐趕集回村的驢車回來的,大夫都說俺已經(jīng)沒事了,藥費是喬隊長幫俺交的,等分了糧,您幫俺交給他,再替俺謝謝他,等有機(jī)會,俺帶著兒子給他磕頭!”
“田大丫,”張青柏緊走幾步,來到田大丫身邊,大聲呵斥,表情如同在罵一只狗,“分糧?什么時候俺家分糧的事情,輪到你做主了,俺娘還沒回來,你倒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小心俺休了你!”
田大丫把縮成一團(tuán)一聲不敢吭的兒子拉近懷里,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可還是勉強(qiáng)維持鎮(zhèn)定,臉上一片堅毅之色,“喬隊長說了,現(xiàn)在是新社會,你不能說休俺就休了俺,叫什么,對,那叫離婚,俺要和你離婚!”
張老貴在一旁起哄,“張見昀,這就是你不對了,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你讓人家夫妻反目,心腸得多黑?。⌒『⒆蛹壹业?,不能這么缺德,你父親沒教好你,我作為長輩,可得給你指正,免得你一再犯錯!你啊,應(yīng)該像我們曉琴好好學(xué)習(xí),她就從來——”
“張老貴!”田大丫突然一改往日溫吞懦弱,仿佛自己的救命恩。人被埋汰了,她就要和誰拼命,“你。爺孫兩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哪個大隊不知道?少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你們爺孫兩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還做得少嗎?俺呸!”
眾人幾乎一致的目瞪口呆,誰也沒有想到平時連講話都不敢大聲的受氣包田大丫,今天居然敢和張老貴整個老油條對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