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馬車繼續(xù)行駛在大道上,奄風駕著馬車,精神抖擻。
凌紗對比以前,卻是友善了許多,至少,在此時她的簾子是掀開的,不再是獨孤地一個坐在人車廂內(nèi)。她感覺著冷冷襲來的寒風,一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前行中的雪道。
一夜魁流心訣的疾速精進,除了欣喜,更多的還是好奇。魂門是發(fā)生了很多事情,可他奄風有著這樣的領悟,她顯然不能相信,何況在當時,他的話明顯有閃爍之意。
“是子望一早就安排好的嗎?”凌紗問。
“什么?”
馬蹄聲很響,馬車跑得很快,奄風沒有聽清,沒有回頭,大聲問起。只不過,身后沒有聲音在傳來,他放緩了馬車的速度,側(cè)身轉(zhuǎn)過頭看住了凌紗。
默默不語,凌紗的眼神又恢復了那種冷漠。
“你怎么了...........”奄風啞然。
“子望他是想贖罪嗎?”一小陣的時間,凌紗再次說道。
“為何這么說?”奄風驚訝。
“你有聽子望說起過,我是怎么來的魂門嗎?”凌紗問。
“沒有?!?p> 奄風愣愣地說了一句就回了頭,抓著韁繩抖了抖,越走越慢的馬車才又提了點速度。
“他是殺死我哥的幫兇。”凌紗愣愣地說。
聽著這話,奄風身體震了下,小許時間,他才詫異著回頭,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笑容,“這怎么可能呢?!?p> “我說的是實話,殺死我哥哥的就是青虹,當初他也在場。當時,青虹也要殺我,子望卻強行將我?guī)狭嘶觊T,名義上是帶我脫離苦海,但是你說這點把戲我會看不懂嗎?”
“這是怎么回事?”奄風瞇了眼。
馬兒仍在不緊不慢的跑,風肆無忌憚地吹,刮過凌紗的臉。她面無表情地伸起手,撫過額頭,將那些被吹得凌亂的頭發(fā)壓在了耳根之后。
這是第一次,她將外人敞開了心扉。
或許,她真心感受到了奄風的溫暖,雖然,他的那一張臉還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兩年前,中元節(jié)將臨。
天地鬼神要敬,凌紗一早就去備香燭紙炮,等她回來之時,門口上就堆了一堆血跡。她心中一怔,手中之物落地,連忙推門進屋。
那把寬厚的青劍正直挺挺地立著,刺透了他哥哥凌風的胸膛。
死了.....
悲劇,又一次重演,前面是她的父親,還有前面......
一幕幕的往事,在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
宿命?
使命?
已不堪重負。
青虹是不渡人,他很強,根本沒辦法對抗,她很迷茫,這天地之大,他們該要何處藏身。那一顆心,已是疲憊不堪,支離破碎。
在屋中,子望和吳家三兄弟正在和青虹對峙,不過從其臉色可以看出,他們已經(jīng)被嚇壞。
“走?!?p> 就在迷迷糊糊之間,子望一聲喝起,吳家三兄弟拖著凌紗,奪門而去。
“你聽我說.......”
之后,子望很多次相對凌紗說,可凌紗只是撇過一眼,默默離開。
就這樣,她在魂門這一呆,就呆了兩年。
“我恨子望,我說了,如果我的本事比子望高,我一定會殺了他,只是可惜......”
奄風看到,凌紗眼眸中異樣的神色,他第一次看到凌紗露出殺氣。
“我想這其中肯定會有什么內(nèi)情吧,不管怎樣,子望已經(jīng)死了,何況他是真心喜歡你的?!毖亠L低聲說道。
“所以,你會教我武功,也是子望的安排吧,他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凌紗冷冷地說。
“沒有這回事,這........真的是我領悟出來的?!?p> “要不然就是韓渡教你的?”
“沒有這事?!?p> 奄風仍在辯解,可是凌紗還是看出,奄風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至少在她的面前,他的謊言是那么的蒼白。
“我明白了,我也搞不清楚韓渡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有顏如玉在,他還蒙在鼓里,日后他也是夠嗆,我想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而你眼下的行為.......你日后的處境,我想應該會更糟糕的,你不擔心嗎?”
凌紗想起了那一夜。
“我不后悔?!毖亠L堅定地回答。
聽著這回答,凌紗還能說什么,她楞了小許,收回了前探的身體,默默地放下布簾。就這樣,死寂的雪道上又只留下了馬蹄聲,還有就是兩條長長的黑色軌跡,黑白交襯,顯得格外的刺眼。
冬天的孤雪郡,很白,更多的卻是繁華,也正應了一句話,銀子集中的地方,總是熱鬧的,也必然是骯臟的。
雖然,很多人不想承認。
笑看天下紛紛事,喜聞孤雪掌乾坤。
這是黑市門口的印聯(lián),也算是招牌吧,很早之前,奄風就有聽說,這黑市的名頭。再是抬頭,門頂四字,來無不定,蒼勁有力,更是邪惡有加。
果然是傳說中的狂,極為的狂,也正因為是這樣的狂,才讓黑市、乃至整個孤雪郡在天羅大陸上名聲大躁。
據(jù)說這也是一尊給提的詞,奄風很疑惑,他完全不懂如何形容這樣的一個人。
明明是一個大流氓,不是應該扛刀嗜血,四處招搖,揮霍人生嗎。而這提詞吟詩之人,不是屬于文人墨客的事,他們不是愛追求那什么花前月下,喜歡那什么忠義仁孝,而不屑于銅臭之味,更不會與這般邪魅無恥之流為伍才對啊。
很奇怪,格格不入。
奄風想著,感覺頭有點大,晃了晃,又揮了揮韁繩,馬車繼續(xù)前行。當他在離黑市不遠的客舍落了腳,一陣安頓之后,便帶著凌紗來到了這里。踏進黑市,他更被眼前的一幕驚呆。
黑市并不是一個集市,而是一間大屋子,和集市一樣大的屋子。里面裝飾也是金碧輝煌,可這不是吸引他的地方,而是這里的喧嘩,這里的人,一個字,多。
非常的多。
人頭攢動,奄風在里面幾乎是用擠著走動的。
花了很長的時間,他才找到了店小二,又花了很長的時間,他才算是了解到了黑市特有的規(guī)則。
黑市,能接觸到的只有店小二,掌柜,老板是不可能見人的。這里經(jīng)營的業(yè)務無非三大件,買兇、釋疑、還有就是拍賣。
來這里的人,不分身之貴賤,不論事之大小,拿出一個可以證明你身份的墊壓信物,是唯一的信物,不分貴賤。還有就是外加你可以出得起的價錢,或者不要錢,由店小二登上花名冊,其他靜候消息則可。
然后,有要尋活的可以去找店小二,店小二會將類似這一塊的雇主信息陳列,讓其挑選。對此,雇主不用有任何擔心,店內(nèi)不會出賣雇主任何信息,這一點雇主絕對放心,一脈相傳,百年信譽。
對于雇主酬金,店內(nèi)也分文不取。
所以,自然也會有很多不帶任何抽筋的,而這類雇主信息,令人意外的卻是最為搶手的,這點讓奄風極為困惑。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有自己的事情。
黑市很大也很深,到底有幾進,奄風不清楚,在店小二的指引后,他穿過了兩個大院,還沒到所謂拍賣的場所。
一路經(jīng)過,人依然涌涌如潮,奄風皺過眉頭,對著凌紗笑,“看到了嗎,這就是真實的世界?!?p> 凌紗愕然相望,沒有應聲,短短時間就低了頭。
拍賣的場所,相比前面是安靜許多,但這不代表這里的人少,這人依然站滿了人。只是這里的人都不再喧嘩,即使有人說話,也是低聲議論,更多的還是板著一張極為嚴肅的臉。
當他走進柜臺,問起店小二趙成金印、還有子望的吊墜。
一小陣折騰,店小二翻開花名冊,看到了相應信息,他皺眉。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事仍在執(zhí)行中,傭金也都沒有被取走。
“這位客官,你說的這事比較特殊,我這邊暫時不方便透露給你?!钡晷《樕蠋е楹?,低聲說道。
奄風楞了楞,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大群肅穆的人,低聲將雇主所有信息說給了店小二。
“任務失敗了,那些去執(zhí)行任務的人失敗了,所以我想取回那些信物及酬金?!毖亠L說。
“那客官你可否帶來信物?”店小二問。
“信物?”
“這是我們店內(nèi)的規(guī)矩,只要有你的信物,我們也就可以開標?!?p> “開標?”奄風疑惑。
“是的,所有執(zhí)行任務的東西,都必須要開標的。你看,其實大家都是你這樣的,這個需要考慮,我們很清楚。而且就是你要開標,也要等消息放出,等齊三人以上才能開始的。不如這樣,你可以先去東??蜅W∠?,等決心下了,讓那邊人來通知就是了,如果人齊了,我們也會將消息送回東??蜅5摹!?p> 店小二很有耐心,他們見多了奄風這種不解或憂心的模樣,所以臉上掛滿了坦誠。隨后他又熱心地指向不遠處的一面幕墻,告訴他上面對拍賣流程有詳細說明。
奄風聽著默默點頭,他帶著凌紗走進人群,抬頭看去。
短短時間,看著幕墻上的字,還有他周邊的竊竊私語,他的臉色變掉,心也變得極為復雜。直到現(xiàn)在,他這才算是徹徹底底了解到黑市可怕的地方。
這里,才是黑市賺錢的地方。
所有的雇主都會想要回自己的墊壓信物,前面事情解決了,信物拿回就算徹底完事。不管是正經(jīng)的,還是不正經(jīng)的,這件事情就如沒有發(fā)生過的一樣,悄然無息。
只不過,想拿回信物遠遠沒有那么簡單。
雖然,信物只是被以畫圖的模樣展示,店內(nèi)也不會暴露持有人的任何信息。只不過,與事相關(guān)的明眼人還是可以清晰認出這個東西的主人,從而很容易揣摩出與之相關(guān)之事,那種怒火攻心的報復心,幾乎可以讓他們失去理智。
還有喜歡寶貝的人,在此間云集,唯一性的東西,沒理由的占有永遠是人心最深處的原始本性??诖械馁Y本是否可以大得過他人貪婪的欲望,這也是令人擔憂。
所以,東西一經(jīng)拍賣很容易被飆到很高的價格,甚至飆到雇主承受不起的價格。
一半,牟利一半,黑市明碼標價。
不管有沒有能力取回,這東西在拍賣之后,必然不再黑市之中,在此之后,與黑市已無關(guān)。
機會,只有一次。
后患,到底如何,已無人可知。
邪惡,人世間邪惡莫過于如此。
奄風即便再堅定的心,看著那些人沉重的臉龐,那顆心還是重重地沉下。
“我們回去吧,這事不是你能做的?!绷杓喌吐曊f道。
奄風沒有說話,來黑市,信物他自然有準備,以備不急只需。只不過開標一事,超出了他的意料,他本以為最多花錢贖回就可以,怎料還要聚齊三人以上。
而這三人,就如他能想到的,來的會是什么人?
奄風最怕的是韓渡,還有趙成他們,他抬頭看著凌紗,眼中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走吧。”凌紗低聲再說道。
奄風低頭,轉(zhuǎn)身向著門外走去。
“你先回魂門吧,我不該帶你來?!毖亠L邊走邊說。
“你還要執(zhí)迷不悟?”凌紗問。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件事情總要有個了解的?!?p> “那我就會客舍等你吧,你要注意安全?!绷杓喢靼?,再是勸下去也無用。
兩人不再多說,徑自往外走去,只是當回到第一個大廳之時,奄風感覺后背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他回身,頓時壓低了眼瞼。
身后,仍是擁擠的人群,沒有一個人在注意他。
“怎么了?”凌紗問。
“沒什么,我們走吧?!?p> 奄風覺得很怪異,人群中搜尋無果,正話說著回頭,不經(jīng)意間,感覺有黑乎乎的東西進入眼中余光。
他心中一緊,忙是頭微微一抬,他臉色驟變,慌忙回頭。
那是黑貓,它正在大廳的懸梁上靜靜地看著下面的人群,也正是這極為倉促的一眼,他也認出,這黑貓就是趙成的那一只。
韓渡沒來,趙成倒來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剛剛又到底是誰給他警訊?
“凌紗,我們快點走?!毖亠L臉色驚惶,連忙低聲
“怎么了?!绷杓唵?。
“趙成來了?!?p> 凌紗驚訝,下意識著想要回頭,卻被奄風攔住。
“別回頭,黑貓就在我們身后的屋梁上,這里這么多人,它應該還沒看到我們?!毖亠L壓低嗓門,急促地說。
“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剛剛有人給我警訊,我們先走,這事后面再說?!?p> 凌紗面色一變,也不敢再多說,與奄風一起,裝著相安無事的模樣,漸漸走出黑市,回到了客舍的屋中。
“趙成來干什么?”凌紗緩過氣,問。
“應該是來殺我的?!毖亠L神情很沮喪,頹廢著坐到了椅子上。
“可那個通知你的人是誰呢?”凌紗半瞇著眼,
“我也不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奄風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埋下頭,伸出雙手緊緊扯住了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