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梨花智激薛丁山,薛丁山聞聽此言劍眉倒豎,虎目圓翻:“丫頭,少要吹噓,就是刀山油鍋,某也不懼,拿命來?!毖Χ∩侥X子一熱,雙腳點鐙,兩手端槍,在后邊就追來了。樊梨花,心中暗喜。出了兩軍陣約有十里地左右,抬頭一看,山嶺重疊,怪石橫生,前面有一片樹林,樊小姐催馬進了樹林。回頭一看,薛丁山也迫過來了。樊小姐抬腳把三尖兩刃刀掛上,把臉上的汗擦了擦,等著薛丁山。
眨眼之間,薛丁山就到了,手里提槍,提防上當,左看看,右瞅瞅,看樣子并無伏兵。抬頭一看,孤單單、冷清清就是樊梨花一個人,刀還掛上了。薛丁山就更愣了,他在離樊梨花三丈多遠的地方把馬帶住,用槍二點:“呔,樊梨花,你把我騙到此處,有何話講?”“二路帥,請你且息雷霆之怒,慢發(fā)虎狼之威。為什么我把你請到這兒來?因為這里不是戰(zhàn)場,你我也不是仇敵,容我申訴肺腑?!薄爸v?!毖Χ∩蕉酥鴺專芍郏⒅婊?。樊小姐一不著慌,二不著忙,一伸手,從兜里把師父那封信拿出來了?!岸穾洠阆瓤纯催@封信,看完了我再給你說?!狈婊ò研沤o他扔過去了。薛丁山一看信落到馬前,用大槍的槍尖把信挑起,然后取下來展開觀瞧,原來里邊裝有兩封信,一封是王禪老祖的親筆,一封是黎山圣母的手札,兩封信的內(nèi)容大致相同,都是從中為媒作保,要丁山和梨花結(jié)為伉儷。兩封信言詞懇切,感人肺腑。薛丁山把這兩封信反復看了幾遍,一語不發(fā),呆若木雞。他想:我?guī)煾竿醵U老祖可是好人哪,他老人家辦事既有分量,又有把握,為我的終身大事選了樊小姐,足見我老師在我的身上花費了心血。再說黎山圣母,雖說我沒見過,聽我?guī)煾附o我講過,那是位武林高手,道德高深的出家人,輕易不管閑事,能親自出面,把樊小姐介紹給我,說明對我也非常重視,同時也足見樊小姐是個光明磊落之人,這件事叫我怎么辦呢?說良心話,他是真喜歡樊梨花。竇仙童雖然和他成親了,但是他總覺得不那么得勁,覺著她是占山為王的女人,這個婚姻多少有點強迫的性質(zhì),因此他總是不那么痛快。要講心里真愛慕的,就是樊梨花。丁山又想,大概我老師和黎山圣母不知道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婚,看樣子樊小姐也不知此事,但是自己不能不告訴她呀!
薛丁山想罷多時,把信折疊起來,帶在懷中,回去見爹爹好有個交代呀。他又想到,我是男子漢大丈夫,能在女孩家面前羞羞答答嗎?有什么我就說什么。他鼓起勇氣,把頭抬起來:“樊小姐?!薄鞍?,二路帥,信你看明白了嗎?”“看明白了,不過樊小姐,薛某已經(jīng)完過婚了。在戰(zhàn)場上你見過的竇仙童,就是我的夫人,樊小姐,這封信我收到晚了,你我二人的婚姻大事看來是辦不到了。請你轉(zhuǎn)告貴恩師,我多謝她的盛意,希望她通情達理,能原諒我?!狈婊ㄒ宦?,涼了半截。
“二路元帥,話不能這么說。當然我老師是不了解內(nèi)情,但是她老人家業(yè)已親筆寫了書信,將我樊梨花的終身許配于你,要辭婚倒也不難,你可以去向老祖和圣母當面講清,這個話我是無法啟齒呀!”薛丁山真感到左右為難。
正在他們無法決定的時候,樹林外一陣馬蹄聲響,薛丁山抬頭一看,來人正是程咬金。老程來到近前下了坐騎,看看丁山,看看梨花,樊小姐滿面含羞,低下了頭。薛丁山也感覺很不自然:“爺爺,您來了?”“來了,丁山哪!看你們兩人好像遇見了為難之事吧。樊姑娘,你還不了解我吧?我是魯國公程咬金。我這個人哪,是個熱心腸,好給人排難解憂,你們要有啥為難的事,只要給我講清楚,我就能給你們做主?!狈婊犝f是程咬金,急忙上前見禮:“魯國公,樊梨花這廂有禮了?!薄懊舛Y免禮。樊姑娘,你有什么事呀?”樊梨花瞟了薛丁山一眼,又低下了頭。薛丁山趕緊把老程拉到一邊,把書信拿出來讓他看。程咬金把眼一瞪:“你不知道爺爺不識字嗎?”“那我給您念念?!薄翱刹辉S胡改啊,寫什么就念什么?!?p> 薛丁山把信念完了,老程手捋須髯哈哈大笑:“姑娘,我看這是件好事,有你們二位老師做主,你要樂意的話,我老頭子愿給你們保媒。你說句實話,打算怎么辦?”
樊梨花怎么辦呢?并不是說她的臉皮厚,非要嫁給薛丁山不行,而是實在討厭楊凡。她一看老程愿從中保媒,只得說道:“老爺爺,既然信您已聽過,那么我老師和王禪老祖的意思您是知道了??墒嵌吩獛浺呀?jīng)有了妻室,我要許配于他,讓他為難,我心里也覺不好受;不遵師命,無法向老師交代。老爺爺,您看怎么辦好?”
“噢,說得對。樊小姐,要依我說,既然你們雙方的老師都已為媒做主,天地君親師,師徒如父子啊,老師的活你們不聽,還聽誰的?所以,你和丁山這門婚事,是板上釘釘,決不能更改,聽我的話,這事就這么定了。至于丁山這方面,確實有了妻子,這事怎么辦呢?我是這樣想,不管誰先來誰晚到,究竟誰當正印夫人,還得看能耐,看武藝,看功勞,由國家來決定。你先別計較這事,可以跟皇上商議商議。至于你們家那方面,你爹同意嗎?你哥哥同意嗎?你母親什么意思?你還得說通了,兩方面都高興,才能玉成其事。關于丁山這方面,有你們老師作媒,一切好辦。另外我再問問你,你們兩個的婚姻定了以后,這寒江關怎么辦呢?咱們還是兩國的仇敵呀,這個你得說明白?!薄袄蠣敔?,我跟二路元帥還沒有說到這,你既然問到這,我可以給你講,我的意思要獻關歸唐。唐天子是有道的明君,恩德布于四海,老百姓非常擁護。六國三川的人馬,是不義之師,不應該提出無理的條件要挾大唐,無故興兵進犯大唐的疆土,這既不得人心,滿朝文武也怨憤,倒行逆施,早晚必敗。我雖然是個女流,也看得清清楚楚,我?guī)煾敢彩沁@么講的。既然我跟二路元帥薛丁山有這個婚姻關系,寒江關我們就獻出來了,關里的兵馬、軍需、物資,全部歸為大唐,你看如何?”“好。梨花真是深明大義,做得對。不過你爹、你哥哥什么意思?”“關于這一點,請老人家放心。分手之后,我回寒江關。咱把時間拖得長一些,五天以后您聽信兒,只要我在寒江關城樓上掛起白旗,就是大功告成了,也就是說我爹他們都樂意了,我們就獻關歸唐。到那時候,我希望老爺爺能夠親自到寒江關來一趟,跟我父母見見面,一談論接收關城的事,二把我們的婚姻大事給定下來?!?p> “哈哈,你想得真周到,跟我心里想到一塊兒了。咱們就一言為定,五天為準。五天以后,你在城頭上挑起白旗,爺爺一定趕奔寒江關,主要的是給你提媒。提媒之后,釘是釘,鉚是鉚,抓緊日期,你們夫妻完婚,我還等著喝你們的喜酒呢?!狈婊M面飛紅,和二人告別,轉(zhuǎn)回寒江關。
薛丁山低著腦袋,唉聲嘆氣。老程拍了他一下:“丁山,你還有啥不樂意嗎?”“老爺爺,說句良心話,我很喜歡樊小姐,再說又有兩位名師從中為媒,您又從中擔保,而且咱們還能得到寒江關,我有什么不樂意的?最使我腦袋疼的就是我爹。他一聽見這種事,非發(fā)脾氣不可,見著我爹可怎么說呢?所以我有點害怕?!薄鞍ィ∩侥?,萬馬軍中你都不怕,跟你爹說話你怕什么,放心吧,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p> 程咬金帶著薛丁山回到陣前,爺兒兩個吩咐收兵,大家回了營盤。一老一少在營門外下馬,興沖沖趕奔中軍寶帳。這時候,唐王李世民、軍師徐懋功、無帥薛仁貴,都在大帳中聽信兒。滿營眾將分列兩廂。薛丁山趕緊來到父親面前,躬身施禮:“父帥在上,末將交令?!薄岸∩剑瑑绍婈嚽叭?zhàn)樊梨花,勝負如何?”“回爹爹,也沒打敗,也沒打勝?!薄斑@話是什么意思?”老程一聽趕緊過來了:“仁貴呀,我們就得說是大獲全勝。你看,樊小姐收兵撤隊了,我們也平安回來了,這不就是打了勝仗嗎?另外仁貴喲,我給你道喜了?!薄袄先思遥嗽捲踔v?”“你可別生氣啊,你又多了個兒媳婦。樊小姐把終身大事許配給丁山了?!?p> 老程沒頭沒腦地嘡啷這么一句話,誰不吃驚?薛仁貴聞聽此言騰地臉一紅:“老人家,此事當真?”“這事有鬧著玩兒的嗎?千真萬確呀!”這一下可把薛仁貴給氣壞了。他把虎膽綽起,剛要拍桌子發(fā)脾氣,程咬金趕緊解釋:“仁貴你等等,你得讓人家把話說清楚。丁山,把那信拿出來,讓你爹先看看。”薛丁山從懷里把這兩封信拿出來,雙手呈上。薛仁貴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把信從頭到尾看完了:“啊,是這么回事?!蓖醵U老祖誰人不知?黎山圣母哪個不曉?兩位世外高人給兒子從中為媒,這事怎么辦呢?薛元帥把這兩封信呈給軍師,軍師、皇上都看了。李世民看完了不但不生氣,反而樂了,他看看薛丁山,瞅瞅程咬金:“丁山哪!既然兩個世外高人都從中為媒,朕看這事是不能更改了,我也樂意。薛大帥,你說呢?”“萬歲,您看著辦吧,我也是左右為難?!薄按髱?,朕從中作主,此事就定下來吧。”程咬金一聽高興了:“這才叫有道的明君。萬歲,你聽我說,不但是婚姻的事,人家樊小姐還說了,要回城勸說她爹爹、哥哥,獻關歸唐。真要把寒江關得過來,三川六國的滅亡,就在眼前了,樊小姐立了特大的功勞一件。陛下,你可不能等閑視之呀。”“老國公放心。朕做到心中有數(shù),真要這么做到了,我一定重重加封?!毖Χ∩揭娀噬献鲋?,這才破涕為笑。
薛仁貴回到后帳,把這件事給兩位夫人說了一遍,讓她們給竇仙童解釋解釋。夫人給竇仙童一說,竇仙童表示不計較什么,再說戰(zhàn)場上樊小姐要不是手下留情,哪有自己的命在。薛仁貴見夫人、兒媳婦、女兒都樂意,自己心里也寬敞多了。
眼前是不再打仗了,就等寒江關的信兒了,可是五天過去了,老程瞪眼往城上觀瞧,不見白旗。他心里納悶兒,樊梨花這個人說話不會不算數(shù)。怎么到了日子還沒挑白旗?難道是城中有了變化?或者樊梨花對這婚姻又不滿意了?真叫人莫名其妙。等到六天了,仍然沒掛白旗,程咬金就好像熱鍋上的螞蟻,滿營眾將也有點著急了。又過了五天,程咬金一想,壞了,甭問,肯定是事情起了變化。也許樊梨花回去一說,他爹爹不同意這門親事,或者不同意歸唐,他們耗子動刀窩里反了,再不然就是三川六國派來什么人了。老程一想,我非得進城問問不可,不問一問不好辦哪!我在皇上、軍師、大帥和滿營眾將面前大包大攬,紅嘴白牙說完了,現(xiàn)在事情一變化,叫我怎么見人哪!程咬金連覺都沒睡好。到了十一天頭上,老程正在帳篷里發(fā)愁呢,報事軍兵撒腳如飛到了他面前:“國公爺,萬歲、大帥有請?!崩铣虂淼酱髱ひ磺?,嚄,眾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好像有重大喜事。一問才知道寒江關已掛出了白旗,皇上問老程下一步怎么辦,老程說道:“我跟樊小姐是這么定的,只要一挑白旗,我就趕奔寒江關,一是談談接關的事,二是為丁山提親。大帥,你給我一支令箭,現(xiàn)在我就去?!薄袄蠂?,叫您多受累了,一切大事就全拜托您了。”“為國事奔忙,沒說的?!崩铣處е瞬识Y物,四十名親兵,跟眾人告別,趕奔寒江關。
老程來到寒江關下一看,寒江關的士兵果然放下了武器,但是他不見樊梨花也不敢進城。老程把馬一帶,沖城上說:“各位辛苦了,我是唐營來的,我叫程咬金,要見你家小姐樊梨花?!薄皣珷?,我們都知道了,樊小姐派我們挑著旗;把城門開開,說你要來了,讓你稍候一會兒,我們小姐來迎接?!薄斑@就對了。有勞你們的大駕,給送個信兒吧?!薄昂?,馬上就去?!?p> 有人一撥馬送信兒去了。等了一會兒,見一隊女兵騎馬出來,分列左右,樊小姐也騎馬來了。樊梨花在馬上一躬身:“老人家,您來了。”“來了。”“請。”樊梨花把程咬金接進寒江關,來到帥府門外。有人扶著程咬金從馬上下來,老程命人抬著八彩禮物、腆著大肚子,進了帥府。程咬金發(fā)現(xiàn)情況有點特殊,不論當兵的還是當官的,包括樊梨花在內(nèi),臉上沒有笑意,不是那么歡喜,似乎每人都有點心事,老程心里也覺有點壓抑。按理應當說到了帥府門前,樊洪得出來接我,你是寒江關的大帥,既然你獻關投降了,只讓你女兒來,像話嗎?當然梨花是不能少,但是你也得在場啊,到了現(xiàn)在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這是為什么呢?老程一邊走一邊思想,就來到了中間大廳。樊梨花把簾櫳打開,讓程咬金進了屋。老程往屋里一看,這里布置得樸素莊嚴,正中央椅子上,坐著個老夫人,丫鬟婆子在兩旁陪伴,屋里邊沒男的。老程一想,可能人家西涼就是這么個規(guī)矩,我按著中原挑毛病不對呀。
老程正在發(fā)愣,樊小姐作了介紹:“老國公,這是我母親何氏。娘啊,這就是魯國公程咬金?!薄班??!焙问侠蠇D人站起來,非常客氣,給老程施禮。程咬金坐在客位,樊梨花站在母親身后,又把頭低下了。程咬金感覺這屋里頭也十分壓抑:“夫人哪!請問大帥、少帥都到哪里去了?”“老國公,是這么回事。前些日子梨花從戰(zhàn)場回來,跟她的父兄提到她的婚姻和獻關歸唐的事。一開始,她爹、她哥都不太高興,后來我們一家人為這事口角了三天,終于老元帥想通了,少帥也想通了,這才決定獻關歸唐。不過我那老頭子挺倔,我那倆兒子也隨他,總覺得有點抹不開。他們的意思,在兩軍陣前挨了打,受了傷,如今又歸降了人家,覺得臉面上過意不去,所以他們躲起來了?!薄岸愕侥膬喝チ??”“回家鄉(xiāng)去了。一是先躲避幾天,二是留個面子,他說得明白,等到唐王進關以后,過三過五,派人去請他,給他轉(zhuǎn)轉(zhuǎn)臉面,也比較好看,他們再回來?!薄班?,是這么回事。老夫人,本來咱是兩國的仇敵,他們爺兒仨在兩軍陣前都受了傷,冷不丁地要轉(zhuǎn)過這個圈來,也不容易。等我們皇上進城,一定前去隆重迎接?!?p> “老國公,我再給你說清楚,我們大帥臨走之時交待得明白,梨花的婚姻大事,要求你作主作到底,我們家都愿意,愿意將梨花的終身許配給二路元帥薛丁山。另外,城中的兵馬、糧草、庫府,所有的東西全都交納給大唐。梨花呀,你快準備辦理接交手續(xù)。”“是。謹遵娘命?!?p> 樊小姐轉(zhuǎn)過身來,托過一個盤子,上面有一顆銅印,就是寒江關的大帥印,旁邊有個本兒,老百姓有多少人,叫什么名,都在這冊子上。在旁邊,還有個本子,記錄著金銀物資、兵馬器械的數(shù)目,全都清清楚楚。程咬金就作了接交手續(xù)。程咬金非常高興,全都接了過來,又命人抬過來八彩禮物,老夫人謝過,把禮物全都收下。
程咬金說:“大事這就算定下了:你們看什么時候請我們皇上進城?”夫人說:“已經(jīng)交接過了,這寒江關就是大唐朝的了,現(xiàn)在就由你作主?!薄昂茫椰F(xiàn)在就回去,大家都在聽信兒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