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為功德

　　秋風(fēng)不時(shí)地卷著落葉，羨魚當(dāng)上了這小小驛站的唯一管事的，為了自己的功德簿，哪里還顧得上去細(xì)細(xì)把玩秋葉靜美的意境。

　　整日里忙著給五色鳥燒水做飯，她此前編的竹簍子確實(shí)派上用場了，如她所料，五色鳥愛吃魚。

　　五色鳥一族習(xí)性古怪得很。她早上起來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茅草屋的屋頂竟然破了個(gè)洞，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安然自若地走出房門，也不記得自己看見外面正叉著腰愁眉苦臉的那位女仙靈是作何感想的了。

　　她只記得她還輕輕問了一句：“這……是怎么回事？”

　　五色鳥癟著嘴：“仙友，你的屋子，也太不結(jié)實(shí)了罷！五更天我……我在屋頭跳舞，它便……便……成了這樣子……”

　　羨魚淡定地“嗯”了一聲，沒多說什么，因?yàn)樾睦餀?quán)衡了一下，比起功德，能出賣體力就做好的事情不算事情。以往這屋子十年就要翻新一回，避免老化，算算日子，就當(dāng)提前翻新了罷。但她心里還是略微心疼了一下：才修沒多久哇……喊靈七的話，他必然又要敲詐她幾壇子梅子酒。

　　嘆了嘆氣，默默出去砍柴。

　　五色鳥追了出來，說：“誒！我們一起罷，畢竟是我的錯(cuò)，在此向仙友賠罪了！”

　　羨魚應(yīng)了一聲：“那，好?！?p>　　路上，羨魚想起來她早上跳舞的情形，便隨口一問：“唔，為何姑娘要在五更天時(shí)，在屋頭跳舞呢？”

　　五色鳥一臉?gòu)尚撸骸耙驗(yàn)楹每窗　彼鰜碜约豪w細(xì)白嫩的雙手，低頭仔仔細(xì)細(xì)看著，說：“別人都這么說?！?p>　　羨魚嘴角一抽，她不知道手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左一看右一看的，但當(dāng)她湊近時(shí)，才見得分明：她的一雙手，潔白修長，恍如月色下的白蓮，彎曲的弧度都那么的優(yōu)美。

　　她自嘆不如，而且莫名的也很喜歡看了。

　　靈七所言不虛，五色鳥一族果然自戀。但他們自戀卻是完全不同后山上大灰熊認(rèn)為自己很能得女孩芳心的那種無語的自戀，而是有實(shí)力有資本的自戀。

　　但是她到底也是有千年道行的仙靈，怎么能為美色迷惑呢？如是一想，她偏過頭去，注意路上的花花草草去了。

　　這世上本就不太公平。五色鳥一族明明已經(jīng)有一雙翅膀，可遨游四海，卻還要賦予其容貌。她不期然的，又撇了頭過去，隱隱瞧見正低頭專心看著手指頭的女仙靈額頭上，花青色印記熠熠發(fā)光。

　　唉，連天資也這樣的好！

　　“哎，姑娘，你……還沒有對象吧？”

　　“?。俊绷w魚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望她。

　　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想，確實(shí)她還是一根單身的蘆葦，并沒有找到另一棵蘆葦愿意同她一道結(jié)伴修行，但、但她也不是隨便的人，靈七說過，找對象得看很多條件的，比如是否有房有馬，是否已經(jīng)在花青階了，是否術(shù)法要比自己強(qiáng)，容貌也決不能差；這位女仙靈要是給她介紹對象的話，那也得先問問她喜歡什么樣的吧？總不能隨便地搪塞一個(gè)她的親朋好友吧？

　　卻聽對方清凌凌笑出聲來，解釋道：“我看姑娘砍柴的架勢十分的嫻熟，便這么猜的了，姑娘可莫放在心上。”

　　羨魚依然淡淡點(diǎn)頭，佯裝出不甚在意的樣子，然而心里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留下來一道痕。

　　她孤獨(dú)。一直孤獨(dú)。

　　雖然靈七也說過，“單身一時(shí)爽，一直單身一直爽”云云，然而已經(jīng)幾千歲了，卻連一個(gè)追求的男仙靈都沒有。

　　這邊路上多石子兒，她恰好踢到了一顆，便一腳踢了很遠(yuǎn)。

　　她們倆費(fèi)盡心思地將茅草屋頂補(bǔ)了個(gè)大概，正歇息時(shí)，天空忽然一道長鳴，響徹云霄，羨魚還沒抬頭，坐在身旁的五色鳥已經(jīng)驚喜地站了起來，滿是高興地說：“??！我家死鬼來啦！仙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就此告辭！”

　　“……”羨魚本還想說句什么，細(xì)細(xì)地想來倒也無話可說，只空的伸出去手，但望見云層里一只羽毛艷麗的五色鳥盤旋著，那雌鳥也化出來元身振翅飛去，與天空的雄鳥遙相呼應(yīng)，長鳴久久回蕩在江畔。

　　羨魚坐在屋頭看他們消失在了云端。轉(zhuǎn)而掏出功德簿子，翻開了，果真多了一行黑字?！盀槲迳B服務(wù)，二功德”——只這么一句話。

　　羨魚是半喜半憂，托著腮愁容滿面：這得積累多久才能有一萬功德。功德無量的那些仙，到底怎么樣做到的呢？

　　她揣回簿子，依然托腮，皺眉，望著江水浩浩蕩蕩，心里依然盤算著自己究竟要多久才能掙夠飛青的功德。

　　靈七過了幾日又來看她，坐在原先的位子上，拿捏著腔調(diào)，問：“羨魚，我介紹的生意如何？這幾日，可曾賺得盆滿缽滿呀？”

　　羨魚仍舊給他泡上一杯苦茶，皮笑肉不笑地道：“托您的福，這幾天招待了五位，賺了十功德?！?p>　　靈七含笑把玩著粗瓷的茶盞，說：“又是苦茶呵，我就曉得，若是有了成效，你斷不會只給苦茶喝的。怎么回事，竟然這樣的少么？我記得去年后山大灰熊可是用這個(gè)營生，賺了狠狠一筆?！?p>　　“那你不妨今日去瞅瞅灰熊——他若是真的能賺許多，今年怎的不干了呢？”

　　靈七被她一噎，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了，羨魚續(xù)道：“我從一位五色鳥族姑娘那兒聽來的，她說去年南遷時(shí)候在后山有位灰熊做這一行，今年卻是我。靈七，你說……”

　　靈七連飲下好幾口茶，才說：“你不知道，大灰熊今年有了新的營生，他隨小蘭去凡間給人做抬轎子拉車的，賣力氣去了，你又做不來那種，這個(gè)營生么……”

　　羨魚也知道他話中意，只是斂下眼瞼，說：“我不想沾染紅塵俗世。師父說過的，我三千歲前絕不可入世；起初，我還有點(diǎn)興趣，現(xiàn)在避開凡人似乎都是一種習(xí)慣了。唔，靈七，我自然知道的，功德功德，在凡人身上的功德才最為豐厚，一念恩便涌泉相報(bào)，是三界眾生里最容易弄來功德的了?！?p>　　她頓了頓，看著靈七的眼睛，又叨叨開口：“五色鳥一族自然比不上凡人……不過，兩功德也是好的，日積月累，也不會少?！?p>　　就算只有兩功德，那也是好的。師父說凡世險(xiǎn)惡，紅塵傷人，不許她入世。

　　靈七知道這些，又啜了一口苦茶，苦得他眉頭一皺，卻見羨魚面不改色全喝下去了，不禁問她：“這么苦，你怎么做到一口喝完的？”

　　羨魚淡笑反問：“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