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下得很凄苦,凄苦得像衡璃此時心境。衡璃不知道為什么這么苦,但是那苦味就順著心底開始蔓延,漫過了心肝脾肺腎,漫過四肢百骸,讓她覺得從心底里都苦死了。就像自己初醒時喝的藥。
說起喝藥,她勉強地記得,也是漏月一勺一勺喂的。
哥哥還沒見著面,爹爹又政務(wù)繁忙,其他的姊妹自然與她不合,諸宮夫人當(dāng)她是紈绔是混球,自然說的不是貼心話,是風(fēng)涼話嘍。
是漏月這小丫頭衣不解帶照顧她。衡璃是個容易心軟的性子,記性不好卻最容易記得別人的好。
她記得漏月待她一直很好,很細(xì)致,她不將這些歸于什么主仆的本分,——她也沒看見別的侍從對她這么的好。她覺得,一個人的真情不是錢財能買來的,就好比歷朝歷代都有仆人殺主子的事兒發(fā)生,而漏月待她這么好,她要還,也只能以情來還。
她抱著暖壺,又重重嘆了口氣。她已經(jīng)在窗前站了好一會兒了,依然覺得彷徨無助。她看著雨幕中凋零的花,零落的葉,就分外感到凄苦無助,何況又是下雨天,下雨天人總是要產(chǎn)生一些子傷感來,她的傷感就在于,她孤獨,寂寞,彷徨,無助。
她現(xiàn)在希望身邊有一個幫手——
當(dāng)她愿意聽漏月說起那段故事時,她已經(jīng)決定要管這件事了。
可是,查案子不是容易的事,她孤身一人查案子,就更是難上加難。她在明,敵在暗,她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人——什么人都有可能,甚至,可能是意外。
如果是意外,她救不了漏月的心上人。
即使是蓄謀,她也沒有必成的把握。
何況……婚典就在后日了。
先不說這事的真相如何,婚典才是眼下更加重要的事。
延期?昭國的使臣還在等著,公然毀約,丟的是整個寧國的面子,失的是寧國在七國里的威嚴(yán)。
但對于她來說,婚典可以趕工,人命不能拖延。敏夫人處理此事,自然是認(rèn)定了守夜的內(nèi)官便是犯事之人,此等大罪,必死無疑了。
漏月心中凄涼,望著公主,愿意相信公主,便默然退下了。只留公主一人在房中。
半日過去,燁寧殿上下充斥著濃濃焦慮。
連香爐里飄出來的紫煙也顯得浮躁。
衡璃冥思不得結(jié)果,索性把自己關(guān)在了屋子里,說是誰也不見。
到了夜半,公主房門依然緊鎖。里面沒有掌燈,漏月疑心公主睡下了,可公主還沒有用午膳和晚膳,就著急扣門,然而房中沒有任何動靜。
漏月不敢打攪殿下休息,又擔(dān)心殿下這日水米不進(jìn)會否餓暈過去了,再三思慮之下,決定撞門。
但她及時被人攔住。
漏月一回頭,就見一柄青竹傘下,隱約露出半張臉來。
“啊!”
“噓——”來人手指貼在唇間,比出噤聲的手勢,漏月連連點頭,來人輕聲道:“你在這做甚?”
漏月喜道:“是,是公子!公子回來了!”
來人收了傘,將傘靠在墻邊,低頭拂了拂肩上水珠,微弱天光下大致看得見他有一副極好的容貌。聲音隨意慵懶:“是啊,來看看阿璃。嗯?漏月,怎么還端著飯菜?阿璃沒吃飯?”
漏月連忙行了個禮,說:“殿下今日——”
漏月還沒來得及細(xì)說,就被衍玥打斷:“胡鬧!”
說著,已經(jīng)用力推開了門,漏月隨他一起進(jìn)去時,被眼前景象驚呆了。
公主一個人站在窗前看雨。
他們二人推門而入的時候,公主仍然在看雨。看上去絲毫不知他們進(jìn)來了。
衍玥揮手示意漏月下去,漏月退出時,還心細(xì)地把飯菜擱在了小幾上頭。
隨即門被帶上,在靜謐大殿里發(fā)出沉重的吱呀聲。
衡璃已經(jīng)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自己都忘記自己是站著的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頭暈乎乎的,分不清到底是天黑了還是血氣上涌導(dǎo)致的自己眼前完全的漆黑。
這種情況下,更不必說注意到身后多了個人了。
衍玥看著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自己的妹妹,煞是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不料她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
不正經(jīng)的笑掛在嘴角也不得不僵住,他這才正經(jīng)起來,再次用力拍了拍衡璃的肩。“阿璃?”
靜謐的宮殿里,他聞到了濃濃的沉香,聽見了雨聲淅瀝,可衡璃沒有回應(yīng)。
“阿璃!”
他只得把衡璃整個的扳正了,可這么一使勁,衡璃整個人就似癱軟般,倒在了他懷中。
潛意識里,有一道聲音告訴自己,可以暫時地休息一會兒了,因為可以信任的人來了。
衍玥將她輕放在床上,看著衡璃的睡顏,拿手貼了貼她額頭,沒想到竟然滾燙,不禁喃喃:“阿璃,怎么十幾日不見,你就成了這個模樣?阿璃,哥哥回來遲了……”
其實這件事不關(guān)衍玥什么事。
但衍玥是最心疼妹妹衡璃的。衡璃為此病倒,做哥哥的便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那個夜晚,孤燈一點,衍玥向漏月問清楚了來龍去脈,也曉得了事情原委和自家妹妹生了病的緣故。
風(fēng)塵仆仆的公子來不及休息,就直奔敏夫人處,愣是把已經(jīng)休息的敏夫人給叫起來。
公子他一身滾狐貍毛的白裘,手里握著一柄并未展開的玉骨折扇,另一手撐傘,孤身一人來新云宮,指名道姓要昨夜值守禮光殿的內(nèi)官。
起初吧,守新云宮的侍衛(wèi)還推脫說“公子呀,這是刑部管的事情,咱們這哪有人啊”,然而公子不理會,只慵懶隨意地笑,笑罷突然不笑了,平白就讓兩個守衛(wèi)哆嗦了一下。
公子說:“阿璃生了病,本宮不管其他事,唯獨阿璃的事不能不管?!?p> 公子說:“本宮管你有沒有人,本宮只要人。交出來,本宮立刻就走,不然……”
他左手的折扇啪地打開,扇上繪的青碧山水在微弱燈光下竟然格外清晰明朗,沒人看清他怎么出的手,扇子已經(jīng)抵在了一名守衛(wèi)的脖頸上。
敏夫人匆忙趕出來的時候,只見森忙雨幕中,衍玥執(zhí)一柄油紙傘,分明玩世不恭的紈绔公子模樣,但無意一瞥中,眼神冰冷如最鋒利的塞外彎刀。
姻靜夜
小夜廢話:咱家親哥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