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唐不棄時隔幾月后第一次聽聞有關(guān)唐門的消息。
他原來已經(jīng)離開唐家堡了。
那么唐家堡還會存在嗎？
以唐家堡那群人對唐門馬首是瞻的態(tài)度，想來肯定是隨唐門一同離去的。
那么春娘，唐平安以及春娘那個年邁的老婆婆呢？
唐不棄的思緒一時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那里有著青山綠水，有著和藹可親的淳樸鄉(xiāng)人……還有著一些令人難忘的回憶。
因此他并沒有回答李世民的問題，而是愣愣的出神。
李世民今日也根本不是來祝賀的，而是來尋一個答案的。
而唐不棄的喬遷之喜，無疑惑給了李二親自登門的完美時機，主動撞到了槍口上。
唐不棄似乎忘記了迎客入門，而李世民也有沒入門的意思。
兩人的身旁更有一名不知趣的陪客李泰。
于是，一君一臣一胖墩，三人立在門樓底下，開始了緘默。
……
李靖府邸，原本應(yīng)該去往唐府慶賀的李靖卻身著一身軍裝，腰環(huán)配劍，一幅帶兵出征的模樣。
然后，李靖在告誡了夫人張紅拂幾句后便急速出了府門，縱身上馬，直奔駐軍所在而去。
國子監(jiān)內(nèi)，以備好賀禮準備一同出門的虞世南和張后胤卻在半道被人攔了下來，來人乃是房玄齡。
朱雀大街上，有大隊人馬從城門疾馳而來，全副武裝，直向東城而去。
一路上，百姓紛紛退避，去往唐府慶賀的官員們也都自覺的吩咐車夫改道而返。
已至巳時，唐不棄陪著李二父子在門外站了快半個小時，卻沒有再等到任何一個他邀請的客人。
唐不棄的心里頓時感到了一股蹊蹺，可是又說不上來，只能一直站著，漸漸的，腿麻了，身子也感到了寒冷。
還好，唐小小昨日得了風(fēng)寒，今日還起不來身，不用跟著他這個哥哥吃苦。
風(fēng)大了，雪落了，時間卻過的很慢。
雪花一直簌簌的落著，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此刻，那擁擠的京華道上，人群中忽然出現(xiàn)了刀刃，頓時寒光乍露，驚了人，亂了心。
刀光閃過，血光迸現(xiàn)，人群四散，哭喊聲，尖叫聲，哀嚎聲，廝殺聲由遠而近，沿著漫漫風(fēng)雪路，撲面而來。
看著那從京華道中飛躍而出的執(zhí)刀刺客，唐不棄的第一反應(yīng)自然是逃跑。
可是唐不棄的腿麻了跑不動，瘦小的身子在死亡的恐懼下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嘴巴里更是不斷哆嗦著大喊道，“有刺客，快救駕！”
李世民聽到唐不棄的呼喊后，卻沒有第一時間轉(zhuǎn)身，也沒有對身旁的禁軍下達命令，而是笑了。
而李泰這小胖子頓時張大了嘴巴，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樣，全然沒了反應(yīng)。
唐府到京華路之間的空曠場地如今成為了一片戰(zhàn)場。
隨同護衛(wèi)李世民前來的百十個侍衛(wèi)們正在拼死抵抗著那從京華路中不斷涌來的刺客。
這群出自禁衛(wèi)軍，訓(xùn)練有素，身手不凡的軍漢們，頃刻間以人為陣，以身為盾，在李二面前擺開了陣型，與刺客以命相搏，卻還是沒能抵擋得住那無限的殺機。
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鮮血染紅了唐侯府的前庭。
“殺?！?p> 面對著禁衛(wèi)軍那頑強的抵抗，刺客們自知時間緊迫，大吼一聲，氣勢如虹，傾盡全力襲將而來。
破釜沉舟，最后一博。
危險離李二越來越近，比風(fēng)雪更加寒氣逼人。
李二終于動了，轉(zhuǎn)過身，奪過劍，與來敵廝殺了起來。
李世民不愧是帶兵打下江山的人，面對已近身前的刺客卻毫不露怯，身上的殺伐之氣比刺客尤盛。而且李世民出手干凈利落，劍劍直攻要害。
有了天子助陣，一時間士氣大漲，使得原本處于下風(fēng)的局勢，瞬間倒轉(zhuǎn)。
刺客卻損失慘重，頃刻間便已被擊斃十余人。但人數(shù)依舊還是處于上風(fēng)，仍然剩下五十余眾。
為首的刺客亦發(fā)現(xiàn)了眼下情勢改變，下令人手集中不顧代價的直擊李世民一人。
僅剩的三五十名禁衛(wèi)軍自然察覺了刺客的舉動，快速的重新組織陣型，以李世民為圓心靠攏，將李二牢牢的護在了中心。
殺伐越來越慘烈，唐不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早已被嚇的六神無主。
李泰卻是和唐不棄截然相反，從最初的驚愕中緩過了神。當(dāng)看到老子李世民親自加入戰(zhàn)局浴血奮戰(zhàn)后，越來越興奮，胖胖的臉蛋更是充了血一樣變的一片通紅，興奮的不能自己。
唐人尚武之風(fēng)可見一般。
一刻鐘后，大軍在李靖的帶領(lǐng)下從京華路一路殺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zhuǎn)瞬間就結(jié)束了這場刺殺。
隨后，李靖踱步上前，跪倒在李世民的身前，朗聲道，“微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p> 李世民執(zhí)劍而立，身上沾滿了鮮血，頭冠也掉了，長發(fā)披肩，顯的狼狽不堪。
可是落在唐不棄眼中卻是恐怖至極，活生生的一個惡魔。
“帶上活口，隨朕回宮?！崩钍烂裾f完，便棄劍而行，在內(nèi)監(jiān)的摻扶下上了鸞駕，然后在大軍的護送下，走了。
李靖也走了，順帶著拖走了興奮至極的李泰。
只是李靖臨走時，還不望看了一眼呆滯的唐不棄，然后輕輕的搖了搖頭，滿眼失望之色。
見不得血的男兒，在李靖的心中從來是被看不起的，使得他對唐不棄原本的看法有了一絲改變。
……
唐府的喬遷之喜，便是在一片血色里落下了帷幕。
在李靖走后，一直躲在門后的老余方才探出身子，緩緩的走到唐不棄身后，雙手環(huán)繞過唐不棄的腋下，一把將他抱了起來，退回了府里。
在放下唐不棄后，老余這才靠著門板，不停的大口大口的呼氣。
而那些普通百姓的百姓，更是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殺伐，差點嚇破了膽。
如今唐府前庭的景象在他們的眼里便如同啊鼻地獄一般，滿地的尸體，斷肢殘體，血流了一地。
流動著的鮮血，在風(fēng)雪里很快就結(jié)成了血紅的一層薄冰鋪在了地面上。
紅的讓人看一眼便覺得心里發(fā)毛。
老余卻非常難得的沒有感到害怕，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想到了那一天，宮門禁斷，血流成河，無數(shù)帶甲的將士……
唐不棄在害怕，是真的。在親眼目睹了冷兵器時代的殺伐后，讓他看到了一個危機四伏的唐朝。
一代帝王李世民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慘遭別人的刺殺，更何況他唐不棄呢？
生命在這里是如同螻蟻般脆弱的存在。
強權(quán)的世界下，沒有實力，他那點可憐的驕傲簡直脆弱的不堪一擊。
唐不棄在思考，再回想起自己從唐家堡的小山村一路走來，一個個腳印，能存貨至今，有多少是運氣的成分呢？又有多少是來自李世民的恩賜呢？
其實，唐不棄心里都明白。
他的驕傲，簡在帝心。
李二是他目前安身立命所必須攀附的堅實大樹。
……
甘露殿內(nèi)，李二更衣沐浴后，便出現(xiàn)在了大殿里。
殿中文武群臣早已在恭候，一個個低垂著頭，比往日更加的謹慎小心。
天子遇刺，焉能不知？
李世民腳用力的踏著地面，一步步緩慢從兩列的群臣身邊走過，眼神更是銳利的一一直視。
踱步兩圈后，李世民終于開口了，聲音冰冷的令人生寒。
“有哪位愛卿可以告訴朕，是誰有如此大的膽量敢當(dāng)街公然行刺于朕？”
擲地有聲。
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