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燃把手機短信又重新讀了一遍，然后沉默的按了鎖屏鍵。
韓筱陌看了一眼屈燃，問道，“怎么了，宋離呢，說去廁所，怎么這么長時間？”
屈燃低頭，輕聲對韓筱陌道，“這個世界上唯一能摧毀宋離的人，只有冉長安?！?p> 平安夜里全城戒嚴(yán)，南門里就不讓進任何車輛了，要坐公交，只能出了城門。冉長安低頭跟在宋離身后，沒有說話，在寒風(fēng)中等了快半個鐘頭，從火車站繞出來的公交車才到了城門外，擠了兩次也沒能上去車，宋離轉(zhuǎn)身沿著馬路往回家走。
良久，屏蔽掉周遭各種慶祝的聲音，夾在兩個人中間的只有沉默。
走了快一個多小時，跟著宋離到了一處老家屬區(qū)，長安開口，“你跟你媽媽搬到這里了？”
“嗯?！彼坞x沒有回頭，兀自往前走。
“宋離。”長安終于忍不住了，伸手拉了宋離，宋離沒動，就這樣讓他拉著自己，“我，我沒去參加高考，我不是那塊兒料?！?p> 宋離還是沒有說話。
“我中間回過幾次家，也去你們家找過你，可我看到了門上的封條，也聽說了你爸爸的事，宋離，對不起，在你最難過的時候，我卻沒能在你身邊?！遍L安低著頭，拉著宋離的胳膊繼續(xù)說，“這幾年，我不是對你，而是對他們?！彼坞x知道，長安說的是他的“爸媽”，“你知道，我的事，我從來不跟人提起，只對你。他們根本不在乎我，有我哥在，我就是空氣。他們不寄任何希望在我身上，任我胡亂花錢，任我胡鬧，三年回過兩次家，沒人關(guān)心我，也沒人問過我好不好，去年過年那個人給我打電話，說他們在國外過年，讓我自己訂張機票飛過去，我一氣之下就再也沒回去過。宋離，從小就這樣，從我媽帶著我進了他家的門那天起就這樣，可那時候至少還有我媽?！遍L安伸手擦了擦眼淚，“13歲，我媽得癌癥沒了，我就成了這個家里可有可無的東西，他不是我親哥，是那個人第一個老婆生的孩子，他跟我一樣沒了媽，可他努力，現(xiàn)在公司都是他的了，我根本就爭不過他?，F(xiàn)在這個女人我只見過她兩次，她只要錢，所以什么都聽那個人的，這么多年一直都在國外待著，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宋離，你說，我是不是沒人要了？”
宋離的身體在寒風(fēng)中劇烈的顫抖，她轉(zhuǎn)身，淚流滿面，盯著面前的長安，哽咽著問出了那句哽在心頭三年的話，“你為什么，不肯接我的電話？嗯？”
天空開始下雪，一片一片的落在他和她的發(fā)上、睫上、和心上，長安心疼的看著面前的人，伸手一把摟在懷里。宋離終于再也控制不住了，在他的懷里大哭，哭得越兇，長安抱她就抱得越緊。
這是2011年長安的初雪，宋離找到了她的長安。
宋離26號回的學(xué)校，中午被屈燃攔了下來，去的校門口的老碗魚，韓筱陌點好菜了，喝了兩口涼白開，對著她倆招了招手。
“哎呀，這有愛情滋潤的女人跟我們就是不一樣?！表n筱陌給宋離倒了杯水道。
宋離白了一眼韓筱陌，沒搭理她，“那天不好意思，有點事兒?！?p> “知道了，知道了，看見你給屈燃發(fā)的消息了?！表n筱陌接過老板娘遞來的米飯，給屈燃了一碗。
宋離順手把米飯擺正，說：“長安跟他家里的事一直都是他的心結(jié)?！?p> “我發(fā)現(xiàn)你還真是好騙，啊，那個冉長安隨口跟你說兩句自己身世可憐你就原諒他這幾年的人間蒸發(fā)了啊，你還真是傻?！表n筱陌白了一眼宋離。
“我就是傻，我承認(rèn)，我不原諒他，我還跟他無理取鬧，回頭他再走了，你讓我一輩子守寡?。俊彼坞x回道。
“怎么個意思？宋離，你這還真是非那個冉長安不嫁?。俊鼻枷掳投嫉糇雷由狭?。
宋離扒拉扒拉碗里的米飯，沒說話。
“我要是你媽，非氣死！”韓筱陌啐了一口道。
“我跟長安的事，你們就別管了。”宋離說。
“你這話說的真討人煩，要不是小陌攔著，我真想一個大嘴巴子抽你！”屈燃咬牙切齒道。
“我可沒攔你?！表n筱陌夾了一塊魚肉默默的吃。
學(xué)期末，幾乎是一周考一門試，宋離忙得頭暈?zāi)X脹，蔣姐那邊去的少了，便每天一通電話在催，偶然在學(xué)校里面碰見那個給自己介紹工作的學(xué)長，也是幫著蔣姐傳話。
“你們不是沒什么事了，你怎么還在學(xué)校？”食堂里，宋離低頭吃飯。
“是沒什么事了，但是公司跟學(xué)校放假的時間可不一樣，我得忙到年底呢?！睂W(xué)長也低頭吃飯。
“這個禮拜要考兩門，我都快瘋了?！彼坞x搖搖頭，“你能不能跟蔣姐說，公司的事我拖拖?！?p> 學(xué)長抬頭，看了一眼宋離道，“你覺得呢？”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你跟我的立場已經(jīng)不一樣了?！?p> “我沒催你的意思，不過是蔣姐讓我在學(xué)?？匆娔憬o你順便帶個話，你居然敢不接她電話，牛！”
宋離撓撓頭，“我考試呢，怎么接？”
“行了，你現(xiàn)在干的，我之前也干過，實在不行我?guī)湍闩稽c兒，當(dāng)然，前提是你實在做不完了，不要一點兒也沒做就都發(fā)給我，我最近也快累成狗了?！?p> “謝了?！彼坞x拱手表示感謝，“你有專業(yè)外語的復(fù)習(xí)資料沒，借一下。”
“不早說，上個禮拜給你們專業(yè)2班的那個薛海了，你找他借來復(fù)印一下吧。”學(xué)長起身端著餐盤道，“我走了啊，還有，我說過，你實在弄不完了，再找我?guī)兔Α！?p> 宋離聽他那兩個“實在”尾音拉得著實長，便擺擺手，示意用不著你，然后低頭繼續(xù)喝自己的雞蛋湯。
考完試，宋離把書給了劉莉莉幫忙帶回宿舍，自己則準(zhǔn)備去找長安，看見薛海也交了卷子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叫住了他，“薛海?！?p> 薛?；仡^，“哎，宋離，感覺好久沒在學(xué)?？匆娔懔??！?p> “哦，宿舍暖氣不好，我晚上回家住?！彼坞x走了過去。
“嗯，是挺冷的，我都感冒了?！毖Ｕf話的鼻音確實挺重。
“之前你是不是跟學(xué)生會的學(xué)長借了專業(yè)外語的復(fù)習(xí)資料？”宋離開門見山。
“嗯，怎么了？”
“借我印一下吧，我總不回學(xué)校，他們那些莫名其妙的資料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反正也沒我份兒?！彼坞x蹙眉。
“哦，行，我晚上要去學(xué)校打印鋪給我們宿舍人都印一份，我回頭再給你印一份就行。”
“這樣多不好，我把錢給你吧?！彼坞x說著，取下了肩上的包。
“哎呀，塊兒八毛的，你別惡心我了。后天微生物答疑的時候，給你行嗎？”
“行，謝了啊?！彼坞x點點頭。
“宋離?！眲⒗蚶蚴掷锬弥謾C喊了一嗓子。
“嗯？干嘛？”宋離轉(zhuǎn)身。
“明天下午兩點，羽毛球補考，你是不是沒過？輔導(dǎo)員讓我通知你。”劉莉莉站在樓道口大聲問。
“哎，知道了?！彼坞x無力的沖劉莉莉擺擺手，又轉(zhuǎn)身對薛海說，“我明天回學(xué)校給你打電話找你拿資料吧?！?p> 宋離下了公交車，有些猶豫，這個地方是城郊，以前是長安市的一個縣，后來規(guī)劃成了長安市的一個區(qū)，可看上去還是有些雜亂無章。
長安打工的汽車美容中心就在宋離下車地方的馬路對面，宋離打了個寒顫，過了馬路找了過去。
“這么早，我還以為你天黑能過來就不錯了呢?！遍L安蹲在一輛汽車旁邊，給車底下的人遞著工具，抬頭笑道。
“誰來了，看把你小子高興的。”一個聲音從車底傳來，緊接著，宋離就看見那個人從車底下滑了出來。
“宋離，這是楠哥，我?guī)煾?。”長安笑得很無憂，一把拉起躺在板子上的那個人。
“楠哥好，我叫宋離，長安女朋友?！彼坞x很大方，伸出手跟匆忙摘下全是機油手套的楠哥握了握。
“行啊你，我說小如那么纏著你你都不搭理她，合著在這兒等著呢?！遍甾D(zhuǎn)身笑著拍了拍長安的肩膀。
長安一聽到小如的名字，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宋離，宋離卻正四周環(huán)顧這個汽車美容中心，心里暗自慶幸。
“長安，把賬給人結(jié)一下。”另一個男人從后院出來，大喊。
“哦，來了?！遍L安回道，又對宋離說，“大徐哥，我過去一趟啊，你轉(zhuǎn)轉(zhuǎn)。”
宋離點點頭，看著長安跑向另一個剛洗完車的客人。
“長安哥哥！”宋離是下意識的轉(zhuǎn)頭，循著聲音的方向望了去，一個十八九的姑娘手里提著幾個購物袋就進來了。
“你又買什么了，凈買些沒用的，回頭看你哥不說你！”楠哥站在桌子旁邊喝水，對著那個姑娘說。
“又不是買給你的！”那姑娘把購物袋費勁的抬上桌子，又拿起桌上一個紅色的水杯喝了兩口水，這時注意到了宋離，低頭小聲問，“她是誰?。啃捃嚨?？”
楠哥擰上水杯蓋子，再次帶上那雙滿是機油的手套，笑了笑道，“你長安哥哥的女朋友。”
小如愣在原地，半天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