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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第一百七十章 往事俱已

野人傳說之破卓爾 優(yōu)哉先生 5143 2020-05-20 21:30:21

  霎那,他便理解骨頭人為什么不需要眼珠子,因為這里除了白光,什么都沒有。

  眼睛長的主要作用是視物,沒有物,自然也就無需眼珠子。否則,他無法理解骨頭族如何存在?;蛟S,對皮囊的需要,真的僅是人對生命長短的執(zhí)念?

  顯然這種說法是傲慢的,就像人族對野人族的俯瞰,令他極度不舒服。如若骨族真的能長生,那么憑什么說人族對于生命的長久追求便是執(zhí)念?

  他又想起了伶俜山那些小東西的眼睛,它們所看見的世界和人眼所見的世界截然不同,那么會不會是人眼限制了人對世界的看見?盡管堅持人族和野人族是兩個部落,然而他明白,除了居住地不同之外,本質上都是人。野人的雙眼并沒有超越人眼,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野人眼睛所及的世界與螞蟻、蜜蜂、狼、老虎之眼看見的不同,卻和人眼所見一致?;蛟S,正如老頭所言;野人族和人族本就都是人。

  在這個天地之間,究竟有沒有一雙眼睛,可以將世界的全貌皆收盡眼底呢?如果有,這雙眼睛的主人會是誰,天神?或許,只是人眼無能,這個念頭冒出時,冷顫如雷電遍及全身,轉而渾濁沸騰的突發(fā)奇想,就像蟒蛇繞在身體上,令他窒息。那得多大的一雙眼睛啊,由于太驚駭,他只好強迫自己不去關注。

  光影在此地都消匿,沒有找到參照物,所有感官都失去了直覺,不知時間流逝,不知疲倦,他們亦步亦趨緊跟在大盜身后,偌大的白光里只有他們。孤寂似炊煙裊裊,仿佛是被天地萬物拋棄于此。

  倏然,白光的一角好像被誰輕輕褶起,開始灰白,緩慢彌漫,霧氣似泉從地下汩汩冒出。

  領路骨頭人收住腳步,一動不動站在側面,望著他們說:“我只能陪你們走到這里,通過這灰色之地,你們將進入骨族和黑市的交界處,我無法越界,更無法進入黑市?!?p>  鷹眼現出,轉瞬即逝。“那些骨頭人不是能進去?”田老頭皺起眉頭。

  “我是領路使者,終生只有一個使命就是護送每個來到地獄的來訪者,地獄之外不在我的責任范圍?!?p>  “哦,鬼王在你腦子里你畫了個圈圈!”田老頭總結得出?!霸瓉砉硗醯募總z也不過如此。”

  腦海中閃過皮革店棚屋里的伙計,還有畜牲圈里的畜牲,他再度突發(fā)奇想,問:“你硬穿過去會如何?”

  領路使者沒有想到破左耳會有此一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可以回答他的答案,只是搖搖頭。

  “既然不知道,那就索性穿過去看看究竟?!彼ㄗh。曾經也是東西之一,總以為那道道門檻下藏匿著奪命利箭。然而入住木屋之后,野人還是野人,在門檻上來來回回,根本沒有任何危險。

  領路使者踉蹌后退,猛搖頭,骷髏頭隨時要墜地。

  “看看,又不會少塊骨頭!”田老頭繼續(xù)慫恿領路使者和他們一起進入黑市。

  “領路使者強行穿過,將會徹底改變命運?!贝蟊I回答了所有人的問題?!斑@不是鬧著玩的。生死不是你們人族獨有的體驗,只是你們有皮囊,需要一個直觀的過度而已?!?p>  “那你呢?”他討厭大盜的口吻,聲音雖然沉穩(wěn),卻是鈍刀割肉。

  “我?”大盜賊遲疑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他有此一問,卻還是作出回答,“這不是我第一次過界。”

  田老頭立即竄上前,對大盜檢查一番,質問:“除了不是原裝貨,老子看你一根骨頭都沒少?!?p>  大盜身上的骨頭,的確不是原裝,但組裝得很好,全身上下甚是和諧。無論是比例,還是骨頭關節(jié)的契合,都未引起他們視覺上的不適??芍^是骨頭族里較有審美的家伙。

  “領路使者有權選擇他的人生,你們何苦勉強他改變?!贝蟊I賊嘆息一聲,難得開口說這么多的話?!按粼谶@里起碼永生,進入黑市,骨族也會死亡,如果沒有獲得生命繼承權,必然進入終極?!?p>  “又是永生?”田老頭撓著后頸說,“如此說來,一邊永生,一邊終極?”

  看來長生和永生應該是一件事情的兩個說法。他看了一眼領路使者,略有所思?!敖K極有什么不好?”

  話落,田老頭就瞪了他一眼,旋即卻點頭,“臭小子問得好,終極有什么不好?”

  “終極有什么好?”領路使者問。

  “你問老子,老子問鬼啊?!毕乱豢蹋锢项^補充道,“除非你壓根就不是鬼,鬼都是沖著投胎去的?!?p>  大盜沒有反駁,卻告訴他們:“那是你們人的生命秩序,也是必經的路,但不是他的?!?p>  對于普語,破左耳剛長出的那點自信,再度被碾壓。

  丑臉越來越陰郁,白光無情地將每個毛孔都照出老鼠洞般的大小?!袄献訌膩聿慌抨牎!碧锢项^撓著后腦勺,咧嘴呲牙好一會,顯然也沒從肚子里翻出反駁的話。

  哈哈,經驗老者也有今天。然而,他不得不關緊牙關憋住笑意,假兒子不能吃里扒外刮假爹的臉。

  “與這個世界毫無瓜葛的生命在進入黑市之后,根本不可能獲得繼承權,那就意味著放棄了永生生?!贝蟊I據實回答?!昂螞r,他是鬼王的領路使者,要突破信念障礙,背叛他自己,何其困難?你們不必為難他,若是在黑市里沒有獲得生命繼承權,他與這個世界里的關系在氣息耗竭之日將徹徹底底地消失。你們人族不是有句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們自身尚且還囚禁在人的執(zhí)念里不得脫身,怎好說服領路使者跳脫出自己的秩序?!?p>  聽罷,他的腦袋轟隆隆直響,仿佛整座伶俜山剛在眼前坍塌成墟。

  “什么亂七八糟,人族要是一無是處,如何殺出食物鏈,爬上金字塔!又如何屹立在中間,始終如一?”田老頭打斷大盜,往前伸出了左腿,懸于半空中,回頭話鋒一轉,突問,“那我們有血有肉的會怎么樣?”

  沒臉沒皮的田老頭,他早已司空見慣,較之先前,此時心平氣和。

  “不知道?!贝蟊I站在灰光中,仿佛一個惡魔在招搖撞騙?!澳莻€愛嘮叨的老頭死后留在這里。這么久了,他從來不曾越界,還有皮囊時也不曾。從來沒有人族直接進入黑市,自然沒有誰知道后果?!?p>  “你的目的?”他相信大盜不是天生的熱心人,某種莫名的敵意從骨頭里滲透而出,很微弱,不易察覺,但野人王相信自己直覺。

  一道聲音射出。

  “你們以為生命的繼承權是什么?那是人最珍貴的一件衣服。”老者從白光中走了出來,直接對峙。“大盜,你應該知道鬼王不會讓你輕易離開,何必自尋死路?就算你得到他們的皮囊,你如此魁梧未必合身。屆時,你將什么都不是,既不得鬼王庇佑也不能進入循環(huán),那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p>  聞言,田老頭本能地將他往后拽離三四步?!袄銢]瞧出,你還是個下九流的東西?!?p>  大盜果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老東西,你最好閉上嘴!”大盜語帶威脅?!皠e忘了,你是怎么死的?”

  “老夫還不至于老到這個地步,將軍如何神勇至今,依舊記憶猶新。”老者推開大盜,語重心長道,“老夫生死,乃命中注定,人心好奇必然付出代價,甚是公平。永生窮盡于此,即是應受之果,老夫甘之如飴,無怨無悔。但將軍不同......”

  “少管閑事!”大盜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老者的脖子,“這里沒有滿地的骨頭讓你寄生,不要以為鬼王愿意收留你,就無人敢對付你,我不在乎?!?p>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還沒有弄清楚狀況,田老頭始終將他護在身后。領路使者就地化成骨頭雕像,紋絲不動。

  “老夫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自然入不得將軍法眼?!崩险邊s甚是淡定,繼續(xù)勸說大盜,“昔日過往,并非將軍之過,將軍不必自責?!?p>  終于醒來,領路使者抓住大盜的手臂,苦苦哀求,如有皮囊,此時應該淚流滿面。然,大盜對此置之不理,只是死死地掐住老者的脖子,不知是忌憚還是慈悲。

  “大......”領路使者抬頭,立即改口?!皩④?,老先生是鬼王的貴賓,還請將軍手下留情?!?p>  “哼!”大盜的眼眶始終留在老者的骷髏臉上,白光和灰光推搡不休,宛如兩個流氓在爭奪地盤。兩光流淌在他們四周,大盜陷入思索,仿佛記憶將他的魂魄攝住,停留在另一個時空,久久不再崩出一個字。

  一片寂靜,呼吸聲消匿。

  領路使者還抓著大盜的胳膊,臉卻朝著他和老頭,側頭默問,光暈如小蛇從眼眶里游竄而出。田老頭聳肩表示愛莫能助,眼眶最后轉向他。

  就在他還迷糊,不知如何誰是敵人之際,田老頭已抽出他腰間的匕首抵在大盜的頸椎,嚷叫起來:“不就是副骨頭,老子看你這副也挺好,起碼挺胸抬頭就能震懾一眾膽小鬼?!?p>  大盜立即松開手,往后退了好幾步。

  “果然有幾分將軍的智慧?!碧锢项^一邊評價一邊扯著脖子對老者喊,“老頭,你就是那個隨白面書生進入靜澤的說書先生吧!”

  “往事俱已!”老者感慨,“哎呦,都不記得人是什么模樣了。你們這一誤闖,倒是教老夫惦記起那副臭皮囊的溫度?!?p>  “為什么送死?”田老頭問。

  “為什么送死?”他重復。

  一道不屑射出?!八皇抢希⒉皇巧?。”大盜評價。

  “老夫自然有老夫所求,和將軍并無區(qū)別。”老者指著大盜,繼續(xù)勸說,“若是得一副皮囊就可以脫離永生之地,又怎么有傻瓜甘愿冒著徹底消失的危險都要去往黑市,而不是去人間尋覓一副皮囊呢?將軍執(zhí)念如此之深,就不怕鬼王追究?”

  “老子孤陋寡聞,優(yōu)哉家族何時改了志向?”田老頭不打算就此放過。

  無論是人還是野人,對被視而不見的感受都一樣。

  “地獄永生,林外之人早已腐爛。縱然將軍能脫胎換骨,人間走一趟,仍然不見舊人,那時又該如?”老者并沒有回答田老頭,而是轉頭繼續(xù)勸說大盜,聲音平和,只是充滿了無奈?!熬退銢]有那個野人,將軍也會因為其他機緣巧合活下來。死者長已矣,生者常戚戚。往事皆俱已,將軍該釋懷了?!?p>  “啰嗦!”大盜卻若有所思。

  野人?他豎起耳朵,田老頭的眼神也飄了過來。兩人一陣對望,在彼此眼里都沒有找到答案,只好繼續(xù)旁觀,一旁的領路使者傻得更純粹,徹底定格在原地。

  “就算將軍不選,她也會因為其他事而死。但凡是個人都必須吃下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織盛,包括所有人族、野人在內,老夫也逃不過看不破。如今在這永生之地,倒是真的如愿以償?!?p>  “你想再聽聽脖子斷裂的聲音?”大盜加重力道,老者的脖子就像脆弱的細枝。

  大盜殺死野人?聽得確切,破左耳只在意這一部分。領路使者松開手后,倒是恢復了骸骨的模樣。

  “原來這里頭還有孽緣啊!”田老頭插嘴,對著他道,“怪不得對我們父子如此熱心,老子還以為地獄也講人情世故,古道熱腸。原來也是知鬼知面不知心啊。”

  他們始終像置身事外的圍觀群眾,直到老者和大盜的聲音里蹦跳出“野人”二字,他們才有了參與其中的感覺。兩光無情無義,扭打在一起,不分勝負,無暇顧及。

  “事已至此,愧疚無濟于事,何況人間滄海桑田,將軍勿要再執(zhí)著才是?!崩险哐援?,垂首哀悼,繼而抬頭仍寬慰勸說?!澳菚r她已然奄奄一息,死也不過就是轉瞬之間,何況將軍決斷乃系情急所為,絕非強行霸占她的身體。雖有殺生之實,卻非本意。命運如此安排,自有道理,那時她氣息近滅,將軍才誤以為是具剛死的尸體,留有余溫能保住將軍的氣息?!?p>  恍惚許久,大盜的手臂才落下,魁偉的骨架往后直趔趄,旋即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若不是我鉆進她身體,或許她還有救。”

  “你殺了野人?”他推開老者。

  “是!”大盜承認?!拔覛⒘撕芏嗳耍伤菬o辜的,并不屬于那些七色人族。看穿著打扮,必是靜澤的野人族無疑?!?p>  “還是個女野人?”田老頭追問。“那你真是個該死的混蛋?!?p>  “將軍......”老者喊。

  “閉嘴。”他和老頭不約而同喝斥。

  “說,你為什么殺野女人?”怒火熊熊燃遍全身,熱血瞬間沸騰。人族殺野人,骨肉也殺野人?!耙叭撕闷圬撌菃??”目光如火炬,他勢必要把眼前的骷髏人燒成灰燼。

  “將軍無心之失。”老者立即上前辯駁?!岸?,莫要急躁,且聽老夫說來?!?p>  兩光在腳踝間追逐。

  “不關你的事!”他推開老者,逼問上前?!罢f一個你非殺野人不可的理由!無論你說不說,我都會殺了你。如果你說了,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只有弱者懦夫才會殺老幼婦孺。呸......”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發(fā)泄攻心之怒,遂學田老頭行為,他啐了一口唾沫在大盜身上。

  “老子也鄙視你!聽你聲音,好歹是個男人,女人是用來疼的。”田老頭也啐了一口?!耙傲峙吮緛砭蜕?,豈能讓你這么糟蹋?!?p>  “田老頭!”他瞪了一眼丑臉。

  “且將你如何殺死女野人的始末根由,細細說來。”第三只眼睛隨便附和。

  只有領路使者略感困惑,支支吾吾道:“將將軍...你你...你是...是是如何殺死野人?骨頭族不過是一息之氣,沒有宿主,根本無力碾踩一只螞蟻,何況殺死一野人?!?p>  “小子,你是沒有見過,將軍率領無數氣息化為一風團,如颶風般將林子里的七色殘兵卷來摔去。老夫也是遭了池魚之殃,飛天而起,身子從筍峰尖上切過成兩截,滾落在草地上,魂魄出竅時撞見將軍。當時將軍已耗竭生息,無力尋覓宿主寄存,隨風飄蕩在那女人身上,一切皆是命中注定?!?p>  “你又是如何成為骨頭人?”領路使者問,隨即補充道,“大家都知道你是鬼王貴賓,卻從來不知道你是如何成為骨族一員?千百年來,骨族鮮少有外族人,你是第一個人族出身的骨族子民。”

  “什么貴賓,不過是鬼王喜歡聽老夫說故事,以禮相待老夫。”老者見場面已經趨和,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站著?!袄戏蛞娮约夯昶浅龈[,霎那驚慌失措,畢竟為人一生,如此境遇也是頭一遭。慌亂中見另一個魂魄鉆入女人身體,便有樣學樣,鉆入旁邊另一個斷手士兵的身體里。也不知何故,竟然能驅使士兵的尸體動作,甚感驚奇。直到,看到將軍所居的女人也踉蹌站了起來,方才恍然大悟,老夫這是借尸還魂了?!?p>  “他是如何殺死那女人?”他必須弄清楚大盜的罪名。

  “你也是固執(zhí)啊?!崩险咄叭送蹰L嘆一聲,隨即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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