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珊瑚忽然輕輕喚了她一聲。
“嗯?”
“姑娘你方才笑了。”珊瑚忽然道,聲音透著些許輕快之意。
宋筱池卻是一愣,她方才笑了嗎?
忽然她反應(yīng)過來,自己方才似乎的確翹了翹嘴角,僅僅是兩個下人的名字就能讓自己高興嗎?
或是其它的原因?宋筱池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她方才為何就笑了。
“是該笑一笑,離了伯府,雖然沒有伯府嫡長孫女的身份,但是池姐兒,你還有爹娘哥嫂,對了,還有茂哥兒,你放心,待這次事了后,大哥定然會給你找一門好親事,風光體面的將你嫁出去?!?p> 背對著車門坐在車轅上的宋安銘聽到主仆二人的對話,也輕笑了一聲道。
宋筱池贊同,“大哥說的是,所謂不破不立,今夜這一遭,便是破,而后的日子便是立了?!?p> 因為宋筱池的那個淺淺的微笑,這本來應(yīng)該是緊張曲折的一段路,倒走的比先前在伯府內(nèi)院外院穿行時輕松了許多。
或許的確應(yīng)該輕松才對,畢竟自從伯府那個破落頹敗的西角門走出來之后,她便是全新的一個人了,那些加諸在她身上的枷鎖被她一股腦甩在了身后那座幽深腐朽的伯府中。
一個多時辰后,騾車從大路拐到了一個小胡同內(nèi),宋安銘的聲音夾著寒風傳了進來,“這便是槐花胡同了?!?p> 宋筱池掀開車窗簾子,朝外看去,好在這雪又積了一層,雖然這槐花胡同沒有一家外面點著燈籠,因為有雪光,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清,兩排青磚瓦房錯落有致的坐落于并不寬敞的胡同兩側(cè),在冬日的雪夜中,顯得寂靜和安寧。
“我們家的宅子在胡同里左側(cè)倒數(shù)第二家,這里的宅子最大的也就三進,大部分是兩進,住的都是些中等人家,或是做著小生意的商人,或是家有薄產(chǎn)的耕讀人家,還有兩家似乎是學堂里的先生,都有秀才功名在身。
這里有一半人家都是沒有下人服侍的,這樣人際反而簡單,因為要隱秘,短時間內(nèi)我和爹娘應(yīng)該不會過來的,也不會派家里的下人過來,若是讓人注意到了,恐會功虧一簣?!?p> 宋安銘在進宅子之前,還不放心的叮囑道:“若是缺什么,派李興一家去外面買,你自己和珊瑚都不要出去,若是有事要找我,就讓李旺去門房找順子,順子會告訴我的。”
“我知道了,大哥?!彼误愠匾贿吢犚贿咟c頭。
隨著外面彎弓一聲特意放輕的“吁……”聲,騾車停了下來,宋筱池跳下馬車,外面還在下雪,地上原本就沒有化盡的積雪又被鋪了一層新雪,皮靴子踩上,“咯吱”一聲便陷到了最下面一層已經(jīng)被踩實凝固的冰雪上。
好在有了新雪的鋪墊,路倒是不太滑。
珊瑚在后面為宋筱池帶上披風的帽子,彎弓已經(jīng)前去敲門了,只輕輕的敲了兩聲,不大的木門便應(yīng)聲而開。
“彎弓小哥,大爺來了?”彎弓點點頭,“還有姑娘和珊瑚姑娘。”
“大爺……”
“先進去再說。”
宋安銘打斷了李興的行禮,直接走了進去,宋筱池在進宅子之前,忽然回頭一眼,正巧看到不知從哪家墻頭伸出來的紅梅正在雪光的映襯下灼灼生輝,耀目至極。
宅子的確只是個小二進的,第一進是李家三口在住,宋筱池和珊瑚住的是第二進的東廂房。
里面家具用什一應(yīng)俱全,雖不是全新的,可是看起來也是干凈整潔的。
“李旺,這一段時間姑娘都要在這里住,你們一家好生服侍著,爺自然有賞,可是若是你們存了什么不好的心思,你該知道爺?shù)钠獾??!?p> 宋安銘臨走之前神色嚴厲的對李旺道,這一番話可謂恩威并施。
李旺忙躬身應(yīng)道:“大爺放心,小的一家定然好生服侍姑娘,不敢存有二心,若是做了什么對姑娘不利之事,定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p> 李旺誓發(fā)的很重,宋安銘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記住你的話?!?p> 又轉(zhuǎn)身對宋筱池道:“已經(jīng)很晚了,你洗漱一下就歇下吧?!?p> 將宋筱池送進房里,宋安銘又交代了幾句,轉(zhuǎn)身就要走。
“大哥?”宋筱池看著宋安銘就要跨出門的高大背影,忍不住喊了一聲,宋安銘回過頭來,以目光詢問她有什么事。
宋筱池心中憋了千言萬語,此時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些所謂的感謝感激之言,在這樣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里卻是顯得那般的蒼白無力。
最后她只說了一句,“回去小心些,雪又大了?!?p> 宋安銘朝她一笑,“放心吧!”
說著不再停留,帶著彎弓大踏步離開了。
宋安銘臨走時那個笑,和宋筱池之前在騾車上展露出來的笑容很相似,都有股終于邁出了這一步的輕快感。
或許,大哥早已在等待一個契機,而譚家的這門糟心的親事,正成全了他也未可知。
宋筱池如此自我安慰的想著。
李興家的已經(jīng)在廚房燒好了熱水,宋安銘剛剛離開,她便提了滿滿一桶熱水進屋,她是一個老實的婦人,人長得也頗為壯實,提了滿滿一桶水也沒有任何吃力的模樣。
“姑娘,奴婢將熱水提來了,這一路凍壞了吧,快泡泡澡,去去寒意,這屋里的地龍奴婢都燒好了,湯婆子也灌好了,姑娘洗簌過后,早些休息吧?!?p> 這李興家的對宋筱池說話的態(tài)度,倒不似下人,反而像一個真正關(guān)心她的長輩,但是并不令人反感。
在這般逃離家族的雪夜,雖有珊瑚陪伴著,可是珊瑚也只是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家,和李興家的這般如同長輩般的關(guān)心并不相同。
宋筱池朝李興家的點點頭,“好,多謝李嬸子了?!?p> 李興家的話一說完,心中忽覺不妥,眼前這位可是伯爵府的小姐,不是她以前服侍的小商戶家的姑娘,不是她這個做奴婢的能指手畫腳的,即便是關(guān)心,也是在挑戰(zhàn)主子的權(quán)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