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交拜,迎入內室。安近月終于坐下了,也終于要行那“卻扇”之禮了。新郎照例作一首詩,叫做“卻扇詩”,新娘就可以把扇子拿開,露出真容。
依慣例只要是參加婚禮的嘉賓都有權利去內室“觀新婦”,即參加“卻扇”這項禮儀??墒前步碌娜菝惨褮?,袁向北考慮她的顏面,只許必要的幾個人參加了此禮。
禮制官唱完了卻扇詩,安近月把扇子拿下來交給了清輝,眼前豁然一亮,遮了半天的臉,如今終于舒暢了,臉上不由露出笑意來。四下里一瞧,清輝臉含笑意,朗照得意洋洋的,禮制官、喜婆、兩個丫鬟,都齊齊地盯著自己看。怎么這樣冷清的,只有這樣幾個人?哦,漏掉了,旁邊還有一個新郎正一臉厭煩地看著自己。
袁向北在安近月身邊坐下了,喜婆來撒了許多金錢彩果,一邊撒一邊說吉祥話。這撒帳的禮節(jié)由兩位喜婆交替完成,來來回回要說九次,取那長長久久的寓意??墒钦f了三遍的時候袁向北就不耐煩起來,臉若冰霜,喜婆每向他撒東西的時候他就瞪一眼。他本就是一個不怒自威的人,等閑的人在他的面前恐怕也忍不住要斂了聲氣,更何況受了他瞪視的喜娘。
安近月慢慢發(fā)現喜娘們的東西只沖著自己撒,她們躲避袁向北如避神明,側目一看,他黑著一張臉,和誰賭氣似的坐著,想是內心委屈,且惦記那側妃。
喜婆再來,安近月便沖她展顏一笑,引了她注意,眼神又向袁向北的方向溜了幾次,那喜婆都是慣會察言觀色的人,也知進退,于是每次的吉祥話都減少大半,草草地就結束了這禮節(jié)。
享了同牢肉,飲了合巹酒,然后就要脫去吉服行合髻之禮和合床之禮,完成婚禮的最后步驟。
禮制官高誦著合髻禮的祝詞,安近月卻久久未動。
“大人有禮了?!卑步聦χY制官輕輕地一揖。
那禮官還了禮,“王妃有何吩咐?”
“新夫婦行了合髻之禮,結了頭發(fā),再分開就是不吉利。今日王府一日有二喜,我這里獨享大吉之事,那里就未免要有不吉發(fā)生,大人可有什么兩全之法嗎?”
禮官愣了愣,又看了看王爺,躊躇不知如何。誰也想不到安近月的嘴里會說出這一番話來。
唯有袁向北聽了這話淡淡一笑,卻并不似歡喜?!巴蹂m心慧質,想必自有兩全其美之策?!痹捳Z中卻露微微譏諷之意。
“王爺謬贊了——妾------身并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不過是推己及人,想到那雪怡妹妹的處境,同樣是大喜,總不能有所虧待?!?p> “王妃既然這樣說,心里想必有了打算,不如直言?!?p> “既已入得王府,當然以王爺的心意為自己的心意,王爺意欲如何,近月無不贊同?!?p> “果然賢良淑德,本王的確沒有娶錯人。-----好,就依王妃的意思,本王去側妃那里行那合髻之禮,如何?”
安近月心里煩惱,明明是為了他好,怎么他卻是并不領情的樣子。只得平心靜氣地說:“近月盼著王爺心如朗月,無掛無礙,只要王爺歡喜,近月自然也會歡喜?!?p> 袁向北朗聲大笑“哈——哈——哈,好的很,那么還等什么,就行禮吧!”說罷突然大步地走回到床榻邊上,吉服也不脫,就坐在床上,催促禮制官行禮。
安近月的心忽地一落,他竟打算在自己這里過這洞房花燭之夜嗎?
合髻禮,顧名思義就是要合髻,即把男女雙方的頭發(fā)用彩線牢系在一起,直到第二天才可解開,袁向北既要在這里行那合髻禮,自是要在這里度過洞房夜。
“王爺不去雪怡妹妹那里——瞧一瞧嗎?”安近月心里一急,忍不住脫口問了出來。
袁向北嘴邊嘲諷的笑意更濃了,“王妃好心性,不過——只恐過猶不及?!彼直蹞卧谡燮鸬南ドw上,是一個慵懶的放松姿勢,可是那話里面卻有很多惡狠狠的味道。
“近月自是盼著王爺留在這里------”這一句話說完,連自己聽著都覺得誠意實在是欠缺,安近月只得屏氣凝神,重新平心靜氣了,才走回到床榻旁邊,坐了。
“請王爺脫去吉服?!闭绽裸迕摲?,清輝于是跪在袁向北面前請求。同樣的,安近月面前也跪了個王府的丫頭名叫“飛霜”的。
“結發(fā)而已,你不會做么?”袁向北幾乎是調笑地沖著清輝靠過來說。清輝的身體抖了抖,終是沒有忍住,向后面躲過了。袁向北臉更冷了,重新端坐了,不再說話。
他不脫吉服,她自然也就不能脫,吉服不脫,不能盥沐洗漱,頭發(fā)又如何相結呢?
清輝不得已,用簪子各挑了他們的兩綹頭發(fā),用彩線系好了。這樣的合髻禮,還是頭一遭見到。合髻后的兩個人依舊是服飾齊全,妝容整潔。反而那被系起的頭發(fā)看上去有些滑稽,失去了它原本應有的親近甜蜜的意味。
丫頭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就是合床禮了,自然是不適合再呆在這里的,于是行禮告辭了。喜娘也走光了,禮制官唱了最后的祝詞,領了賞,回宮復命去了。只有朗照、清輝,帶著最后的詢問,等待安近月的示下。
安近月不知道袁向北的意思,兩個人系著頭發(fā),各自都是華冠貴服,單憑自己一個人,實在完不成侍候他洗漱的重任,難不成要這樣坐一晚嗎?
想要轉頭看一看他的表情,離的太近了,實在不愿做這樣的動作;想要詢問他要不要洗漱,實在問不出口。安近月心下躊躇,倒是當真不知該怎么辦。
耳邊突然聽得朗照的一聲驚呼,還沒有怎么樣的反應,突然覺得臉頰邊一下沁涼,袁向北早站立起身,大踏步地向門口走去了。
“小姐,你有沒有怎么樣?”清輝沖過來,對著安近月問長問短。
安近月一時愣住了,看到地上被丟擲的那一段聯結的頭發(fā)才反應過來,剛才袁向北用匕首劃斷了他們兩個的頭發(fā),這合髻倒成了斷髻。想是剛剛自己說什么大吉不吉的話觸怒了他,所以給了自己一個徹底的不吉。
朗照走過來撿了那半截斷了的合髻,半是安慰地說:“宮里的老嬤嬤說,最初的合髻就是剪下來的,王爺許是行的舊制也說不定?!闭f完了自己又嘆一口氣,想必自己也明白王爺真正的意圖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