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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結

第四章 應天(三)

天下之結 矮隔斷股海 4117 2019-10-04 14:53:04

  新來農夫見老農走遠,便走過來拉周允聊了起來。周允見這人兩眼放光,覺得其定不懷好意,便馬上起了戒備之心。

  誰知這人竟直截了當?shù)膯栔茉视袥]有娶親,并說家有小女年芳十四,生的貌美如花,問他有沒有意愿娶其為妻。周允哪敢隨便答應這種婚姻大事,便謊稱家中已有婚約,然后匆匆離了田間,朝田邊眾人處奔去。

  周允回到同學身邊,眾人見他剛才和那農夫聊了一會,便調笑是不是要做人家女婿。周允這才知剛才那人每逢學生便會推薦自家女兒,應天書院的學生都被問過一遍。周允聽后哭笑不得,不過他倒能理解那人的苦衷,農家女子要么嫁與農夫,要么給人做妾。若是能嫁給個讀書人,確實是個最好的歸宿,不說以后能不能做成官夫人,至少以后不會受苦。

  大家借此事相互調侃了一會兒,然后又聊起城南莫家人被害之事。原來方才那農夫提到的莫家在應天府是個大戶人家,在城南有個巨大無比的莊園,并坐擁百傾良田,在本地頗些有勢力。那老張頭以前便在莫家做過長工多年。不過莫家人向來恪守本分,不會輕易得罪與人,誰知昨晚全家老小上百口人竟被殺得一個不留。

  眾人推測定是一幫悍匪垂涎莫家財產,才過去洗劫了莫家。齊聲罵道:這幫匪徒不僅奪人錢財,還滅人滿門,真應當千刀萬剮。周允在京城生活數(shù)年,一直都是平平靜靜,離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道竟是如此的不太平。他不識那莫家人,但出于正義仍希望官府能夠快點捉拿這幫悍匪歸案。

  眾人便又聊起民間強盜匪徒之事,自然而然又延伸到朝廷的昏庸腐?。喝舨皇撬麄兯压蚊褙?,天下也不會到處都是盜匪。不一會兒大家便說的義憤填膺,吵吵著一起去城里喝酒解悶。

  回城的路上正好經過城南張巡祠,中午過來時周允就想進去拜祭一下。剛才他聽眾人要去酒樓喝酒,心中早是萬分的不情愿。此時又見這祠堂,周允便推辭說要去祠中拜祭一下。眾人興致正高,自然百般勸阻,讓他改日再來,并說今天這頓酒專門為他接風而設。

  周允難辯眾口,眼看就要被說動之時,領頭的陳東卻幫他解了圍。陳東道:“周兄弟初來應天,理應先去祠中拜祭下張中丞。日后咱們有的是機會與周兄弟共飲,你們就別再相勸了?!标悥|轉對周允道:“周兄弟,在下也對張中丞無比欽佩,只盼他日能像中丞般為國捐軀。不過這祠堂陳某已去過多次,今日便不陪兄弟了?!?p>  眾人聽其說出“為國捐軀”覺得有些不吉利,便讓陳東吐口水去了晦氣。陳東不已為意,笑道:“在下身為七尺男兒,又何畏死。陳某更怕日后庸碌一生,無展示抱負的機會?!北娙寺牭么搜?,頓時無比佩服。

  于是周允便獨自一人進了那祠堂之中。雖那場殘酷的戰(zhàn)爭早過了幾百年,但應天百姓對這位忠臣仍是無比敬佩,所以祠中一直香火不斷,周允未入殿中便聞到濃濃的香火之氣。進入殿中他只見張巡之像正立在正中,滿臉威嚴,讓人肅然起敬,像上掛著塊金字牌匾,寫著“大宋保儀大夫”六字。張巡兩邊另立有二人,一人手持弓箭,劍眉星目,定是那南霽云無疑,而另一個手握銀槍,濃眉大眼,想必是那雷萬春。

  此時距睢陽之戰(zhàn)已過了三百六十年,周允想起《唐書》中描寫場景仍是不寒而栗。他恭敬地跪地給三人拜了三下,起身后見殿中無人,便在墊子上靜坐了一會。周允自言自語道:“張大人,周允早已仰慕您很久,今日有幸前來拜會,只盼有朝一日能如您一般做個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如今小人不小心得罪了權貴,今生恐無一展宏圖的機會,請問該如何是好?”

  這時突然有人說道:“男子漢做事,要做便做,為何要畏首畏尾?!?p>  周允一驚,不想這殿中還有他人,便道:“閣下是誰,為何偷聽人說話?”那人道:“我一直在這殿中,是你自己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又怎么算偷聽。”周允剛才已確認過殿中無人,便道:“閣下既是光明磊落之人,為何又躲在暗處?!蹦侨说溃骸拔倚袆硬槐?,不能出來見你?!敝茉恃锹曇魧とィl(fā)現(xiàn)那人正式躲在張巡像之后,他便繞到后面只見一個乞丐滿身污泥,頭發(fā)散亂地坐在臺上。

  那乞丐見他過來仍是一動不動,頗有種高傲之氣。周允見他低著頭,也看不清樣貌,但看白發(fā)判斷出年紀長自己不少,便道:“在下斗膽請問前輩為何躲在此處?”那乞丐笑道:“這里有吃有喝,又能避風。如今這天下并無老夫安身之處,所以只能暫時待在這里?!?p>  周允也不好責怪他躲在神像之后是件無禮之事,便說道:“前輩若不嫌棄便與晚輩進城去,我自尋個客棧讓前輩住下?!逼蜇さ溃骸澳氵@人還心地有點善良,可就老夫這腌臜樣子,你覺得會有客??鲜樟裘??”周允道:“那不如前輩告知晚輩您家在何處,在下這就尋人把你接回家去?!?p>  那乞丐嘆道:“家人,我哪還有家人,昨夜他們已死了個的精光……”

  周允想起剛才眾人議論之事,大驚失色:“難道前輩是城南莫家人?”乞丐道:“不想連你這小童竟也知道了此事。昨夜若不是我躲在暗處,恐怕也跟著上了西天?!敝茉实溃骸胺讲磐饷娑紓鞔耸?,晚輩也聽了一些。那請前輩稍等片刻,晚輩這就進城報官?!?p>  乞丐道:“你不必去了,這都是些江湖之事,官府是管不了的。再說那幫仇家武功高強,去多少官兵都是送死。”周允也不太懂江湖之事,便道:“那……晚輩要如何做才能幫助前輩。”乞丐道:“你若真想幫老夫,就趁天黑帶我離開這應天府?!?p>  周允道:“那我這就回去為前輩雇上個馬車,天黑就能出發(fā),請稍等片刻?!?p>  乞丐笑道:“你這小兒真是愚蠢,還要去雇個馬車,是怕那些仇家尋不得老夫么,老夫辛辛苦苦才逃到個安生的地方。等了一天都不敢亂動,就是想避開仇家。”周允覺得那幫都是窮兇極惡之人,以他一個文弱書生定是應付不了,忙道:“這該如何是好,我還是先去報官為好。前輩就待先待在這里,晚輩現(xiàn)行告退。”說完便快步往殿外走去。待他走了幾步,那乞丐忽道:“你最近是不是雙股發(fā)痛,小解發(fā)黑?!?p>  周允頓時停住,那日狂奔之后,他便開始雙股發(fā)痛,到今日已過了七日,雙股疼痛雖然有所減輕,但小解顏色變得越來越深。他以為這是天氣干燥加飲水過少的緣故,便沒有在意。不料被這些癥狀竟被那乞丐給準確的說了出來,周允忍不住問道:“前輩未曾看晚輩一眼,又怎么知道晚輩身上的癥狀?”

  乞丐道:“我自有瞧病的法子。剛在你進門之時,老夫聽了你的氣息與腳步便已知道個十分,要不也懶得理你。”

  周允道:“那晚輩還請前輩指點?!蹦瞧蜇さ溃骸按藭r你的血氣已經開始衰竭,如果再拖上一月不治,恐怕再無藥可救。到時你輕則雙腿殘疾,重則一命嗚呼?!敝茉氏肫饎偛抛约簱]了下鋤頭就渾身疼痛,的確有些不太正常,或許正如這乞丐所言自己身體確實出了問題,便道:“還請前輩為晚輩推薦個名醫(yī)。”乞丐道:“你若想得到醫(yī)治,需要先答應我三件事?!?p>  周允道:“前輩請講?!逼蜇さ溃骸耙弧⒉粶蕡蠊伲膊粶矢嬷獎e人在此遇到了老夫。二、回去多取些錢財,今晚就與我出發(fā)。三、出發(fā)后我讓你向西就向西,讓你往東就往東,不要多問一句?!?p>  周允道:“這個晚輩還不能馬上答復,需要回去細細考慮一番?!逼蜇さ溃骸澳阆然厝タ紤]吧,信與不信全看你自己。若是愿意,天黑再來此處,如不愿意,只需我答應第一件事就好。不過今晚三更老夫就會離開此地,到時你只能自行尋找名醫(yī)救治了?!?p>  周允道:“那晚輩就先行告辭?!彼x過乞丐,慌忙離了祠堂。

  一路上周允越發(fā)越覺得渾身上下有些不太對勁,于是進城便找了個像樣的醫(yī)館,然后給大夫說了下最近身體里種種不適的癥狀。那大夫先號脈又仔細檢查了他的舌苔,思考了很久后道:“公子方才描述癥狀倒似天干上火,但看了公子舌苔又并無上火的癥狀。而且公子的脈象無比奇怪,恕在下才疏學淺,不能瞧出公子害了什么病,還請公子再去別處尋找名醫(yī)?!?p>  周允輕嘆一聲,他又想起先前父親所害怪病,想必自身骨血之中也帶有此怪病,但祖父與父親都是將近四十才病發(fā),不想他今年才十五歲竟也害了這怪病。不過方才那老丐既能看出自己的問題,又說有辦法治此怪病,不妨先過去試試。周允吸取了父親之死的教訓,當下便做了決定去求助那老丐。不過此時距天黑還有段時間,他還需把身邊事處理清楚才能出發(fā)。

  回書院后,周允便找趙先生請假說汴梁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趙先生是個通情理之人,欣然同意并且囑咐他路上務必小心。周允謝過趙先生,心道:那老丐說錢財帶的越多越好,要么是那名醫(yī)收費甚高,要么是所去之處甚遠。于是他便回學舍將月錢與兩錠黃金全部帶上,并整理幾件換洗衣裳,然后快速出了書院。

  周允一路小跑到南門處,忽又想起還應該通知表哥一聲。他便將包裹寄在一家客棧,然后快步去了表哥布店。

  表哥知道書院規(guī)矩,以為周允專門趁放風之日回來團聚,又是無比熱情。周允開門見山,謊稱書院要組織學生去汴梁交流學習,明日一早就要出發(fā),所以今晚特意來告辭。表哥聽此并沒起疑心,笑道剛來沒幾天卻又要回去,世間之事真是奇妙。

  周允將話講完便欲告別,誰知表哥硬要留他吃頓晚飯,并說表嫂一見他進門就過去準備了。周允想著天黑城門便會關閉,便推辭再三說回去晚了會被書院責罰。表哥又說他與那趙先生熟的很,回去提下他的名字必定無事。周允無奈只能留下陪表哥一家人吃飯。

  周允從表哥家出來時天色已黑,送他出門時表哥又偷偷塞了一錠銀兩,并囑咐別讓表嫂知道。周允瞧見天色,心急如焚,便連連答應。別了表哥,他一路小跑到了城門處,城門果然已經按時緊閉。他只好先去邊上客棧取了包裹,然后在城門附近徘徊。

  那乞丐讓周允今晚去找他,并說他三更就會離開,誰知周允卻被困在了城內出不去。他又想那老丐似是有些奇怪,提到滿門被殺之事并沒有太多悲傷,難道這些武林人士都是些冷血之人,與其同行或許會有不必要的麻煩。不過剛才一路小跑,他的雙股又開始劇痛,似是已經病發(fā),不知還能不能撐上一月。

  周允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去尋那老丐,就算要去,他也出不了城門。這時周允忽然想起過去旁人遇到難題都是用銀兩搞定,或許他也可以試試,如果不行便是天意,以后再想辦法。周允見城門周圍人群散去,便輕步去了守門崗哨之處。

  門口守衛(wèi)見周允過來馬上起了戒心,直勾勾地盯住了他。周允選了個領頭模樣之人,輕聲問道:“這位官爺,今日小人在城中耽擱了些時辰,不想被關在了城內,不知官爺能否行個方便讓小人出城?!?p>  那人橫眉冷對:“城門已關,明日再來?!敝茉实溃骸靶∪思矣屑笔拢毙璩龀?,還望官爺通融?!蹦侨说溃骸巴砩铣龀切枰笕肆钆疲闳糁北闳ジ谜抑笕??!敝茉实溃骸拔也恢歉迷诤翁帲€望大人指路。”那人道:“你往回走三條街……”周允不等他說完,硬著頭皮塞了一貫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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