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扮演這種角色,謝清辭心中不但不慌,還興味盎然。
多虧了江紫煙“前輩”的示范,她勉強(qiáng)可以裝一個(gè)模樣,一路上走的那是個(gè)風(fēng)情萬種,步步生蓮。
謝清辭走著走著,看到周圍難掩驚艷的目光還有點(diǎn)自得。
“看來我還不錯(cuò)嘛,有那么點(diǎn)魔修的天賦?!?p> 鬼樊樓的招牌很大,巨大的粉紅色旗幟矚目,在風(fēng)里飄揚(yáng),遠(yuǎn)遠(yuǎn)地就可以瞧見。
謝清辭走在前面,有些驚訝地看著周圍的環(huán)境。這里清幽而雅致,煙雨濛濛堪可入畫,仿若人間一幅純凈水墨畫。
鏜亮的青石板路鋪成一道長長的、安靜的巷口,清澈的河水依偎在長長的巷道旁,花繁柳路,街橋相連,一路上花團(tuán)錦簇,一幅繁華人間富貴景象。
“嘩”
河流上有一個(gè)帶著斗笠、穿著黑色長袍的船夫安靜地?fù)u槳,櫓聲欸乃,水波蕩漾。
他一邊搖櫓,一邊放聲歌唱:
“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躕……”
船夫的聲音滄桑,高高低低毫無起伏,卻莫名顯得空寂凄涼,穿過歲月長河而來。
他轉(zhuǎn)過頭,帷帽和長袍把他的全身都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他看著謝清辭,語氣平靜無波。
“坐船嗎?”
謝清辭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船夫,這是她在幽都見到的,除了骷髏使者以外的第一個(gè)“人”。
“兩人?!?p> 她的身后突然傳來一個(gè)冰冷的聲音,謝清辭回頭,就看見骷髏使者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在她的身后。
他的身體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船夫。
船夫有些木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上船,開槳,順流而下。
“裊裊青煙焚上天,誰人見過鬼蹁躚?離別隔斷陰陽路,痛苦悲戚也枉然……”
船夫繼續(xù)一邊歌唱一邊搖櫓,聲音難掩滄桑。
謝清辭坐在船邊,看著靜靜的水面,聽著歌聲,莫名覺得傷感。
小船靜靜地飄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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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鳴表情有點(diǎn)僵硬。
一個(gè)臉上畫著吊死鬼妝的老女鬼步伐優(yōu)雅地走過,她看著眼前齊整站著的一排男男女女,表情有些傲慢。
她拿出鏡子動作緩慢地正了正發(fā)髻上的步搖流蘇,又好整似暇地瞧了瞧她的妝容。
就這樣過了一炷香時(shí)間。
鐘鳴站在原地,渾身穿的清涼,眼神沉沉帶著晦暗。
“忍啊,忍啊,你惹了事,這老鬼婆是故意想要刁難一下你們的,殺殺你們的個(gè)性,你得忍下去啊……”
鬼影在黃泉珠內(nèi)給鐘鳴傳音,鐘鳴吸了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硬是忍住了心中的暴虐。
過了半晌,感覺差不多了,繡娘才幽幽開口:
“來了鬼樊樓,就得好好聽媽媽的話,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都得好好學(xué)著,不要有你們的小脾氣,媽媽的脾氣更大呢。”
她的聲音如同鬼魅,少女與老嫗的聲音來回變換,聽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繡娘腳步輕移,仔細(xì)地打量著他們。當(dāng)看到鐘鳴時(shí),她突然笑了,聲音回蕩在大堂內(nèi),顯得詭異。
“咯咯咯……這倒是挺稀罕的,沒想到,來了一個(gè)這么俊的小哥?!崩C娘一邊說著,一邊身體靠近鐘鳴,嘴角帶著微笑。
鐘鳴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一股濃濃的香氣拂過他的鼻尖,讓他很想殺人。
“忍忍忍……”
鬼影的聲音如同咒語在他腦海里循環(huán)。
“咯咯咯……”
繡娘蒼白的手枯老,肌膚松松垮垮地抵在鐘鳴的臉上,捏著鐘鳴的下巴,在他的臉上揉來揉去,似乎很是享受。
鐘鳴眼角突突突地亂動,眼神深處變得更加兇戾。
“忍忍忍啊……”
鬼影見狀趕緊加大音量,就怕鐘鳴忍不住動手了。
鐘鳴只覺得魔音灌耳,拳頭不知不覺中握起,心中的火焰眼看就要壓制不住了。
“咔”
就在這時(shí),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
繡娘停下手里的動作,轉(zhuǎn)身看著來人。
“呼……”
眼見繡娘注意了轉(zhuǎn)移,停下手,鐘鳴心中的暴戾之火漸漸熄滅了,鬼影才不由松了一口氣。
他忍不住埋怨鐘鳴:“小祖宗,你能不能悠著點(diǎn),小命是不想要了……”
鐘鳴低著頭沉默。
謝清辭看著眼前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大堂,看見所有鬼的目光全部看著她,不由有點(diǎn)尷尬。
骷髏使者從她身后走出,幽藍(lán)色的瞳火看著繡娘,語氣淡淡:
“小青,極品階,住上坊?!?p> 繡娘聞言,有點(diǎn)震驚地看著謝清辭,喃喃自語:“居然一開始就是極品階的鬼奴,這丫頭何方神圣?”
她的神色變幻,一瞬間她的臉上就堆滿了笑意,裊裊娜娜地走過來,親昵地牽起謝清辭的手,開口道:
“小青姑娘嗎?我是繡娘,鬼樊樓的管事媽媽,以后就叫我繡媽媽就好了?!?p> 見謝清辭還有點(diǎn)愣怔,她一拍自己的腦袋,笑道:
“看我這記性,差點(diǎn)忘了向你介紹了。這里是鬼樊樓,以后你就住上坊了,待會媽媽會給你安排位置的。剛才媽媽在管教這些小蹄子呢,咯咯咯真是讓姑娘見笑了……”
謝清辭沒有多看繡娘,眼神愣愣的,有點(diǎn)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一排鬼中,一個(gè)頗為突出的高大身影。
那個(gè)穿著暴露的家伙……居然是鐘鳴這廝?!
鐘鳴微微低著頭,臉色黑如鍋底,渾身穿的光溜溜的,似乎很是難堪。
“噗嗤”
看見鐘鳴的樣子,謝清辭忍不住笑出聲,心中爽快不已。
她何時(shí)見過鐘鳴這般狼狽的樣子,簡直大快人心。
聽見她的笑聲,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謝清辭覺得鐘鳴的臉更加黑了。
謝清辭一邊努力憋笑,一邊指著那一排人,看著繡娘,裝作好奇地問道:“繡媽媽,他們是?”
繡娘麻利地接嘴:
“哎喲,那些是住在下坊的鬼奴,都缺乏管教,都是新來的。”
謝清辭裝作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指著鐘鳴:“繡媽媽,那里怎么有個(gè)男鬼?”
“咯咯……那是不服管教送過來的,身份不如你,今兒我也覺得稀奇,居然來了一個(gè)生的俊的男鬼,幾百年沒見過的大奇事……”
“小青也覺得稀奇呢,”她眨了眨眼睛,很隱晦地用了一點(diǎn)魅術(shù),抱著繡媽媽的手臂撒嬌,聲音軟膩膩的:“小青可不可以找他來陪小青玩兒?。啃∏喑醮蝸磉@里,也不認(rèn)識誰,孤零零的好無聊哦……”
“這……”
繡娘被這小姑娘看著有點(diǎn)心軟,心下有點(diǎn)猶豫。
她心道,怪不得是極品貨色,這小模樣真讓鬼吃不消。她悄悄抬起頭看了骷髏使者一眼,骷髏使者一動不動地站著,毫無反應(yīng)。
“好不好嘛~媽媽是不是不許,不要嘛~”
謝清辭嗲聲嗲氣,嘟著嘴用水汪汪的桃花眼看著繡娘,似乎很是委屈。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繡娘看著骷髏使者沒有什么反應(yīng),就認(rèn)為他沒有意見,當(dāng)做默認(rèn)了。
她心想,這極品小祖宗可得好好看顧著,將來可是要有大用處的,這一回就依著她也無妨。
“謝謝繡媽媽,繡媽媽真好~”謝清辭似乎很是感動,眼神亮晶晶的,興奮不已。
她一撲,少女的身子撲到了繡娘的懷里蹭了蹭,繡娘也覺得舒心,眉開眼笑,心中的顧忌也少了些。
“小青可是媽媽的小心肝兒啊,肯定要寵著的……”
謝清辭趴在老鬼婆的肩上,朝著對面的鐘鳴悄悄眨了一下眼睛,模樣很是得意。
鐘鳴面無表情,只是臉色更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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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間里。
“說吧,你怎么來冥界了?我意外來到冥界也是你搞的鬼吧?!?p> 謝清辭慵懶地靠在軟榻上,翹著二郎腿,腳丫子晃悠悠的,看著前面一直安安靜靜的鐘鳴。
鐘鳴低頭不語。
見他沉默,謝清辭冷笑一聲,捏起一顆果子放進(jìn)嘴里,咬的咔咔響。
“現(xiàn)在就裝死了?我還沒揍你呢。我猜,你一開始的目的就是來冥界吧?!?p> 謝清辭語氣沒有半絲猶豫,十分肯定。
她直直地看著鐘鳴的眼睛。
“古書上寫著,月圓之夜乃妖獸虛弱之時(shí),虛生陰陽之向,曝則扭曲時(shí)空,鬼影森森若隱,黃泉幽都,冥界地府。我以前一直以為是傳說,沒想到還真是這一回事?!?p> “你把我害死了,這筆賬怎么還?”
鐘鳴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
“其實(shí)你沒死,我也沒有死……”
謝清辭愣住了。
“你說什么?我還活著?可是明明我……”
“是魂體對吧?!辩婙Q接過她的話,語氣嚴(yán)肅:
“但我們的靈魂,卻是生魂,不是死魂。我們的身體還在,可以想辦法回去。鬼殿大能不少,好在幽都白天禁行,繡娘道行太淺,骷髏使者是死魂傀儡,他們都無法看出我們的真實(shí)身份,不然現(xiàn)在我們的下場就很難說了?!?p> 謝清辭也沉默了,喃喃自語:“原來我還活著,那就好,那就好……”
她突然眸光一轉(zhuǎn),冷冷一笑,一腳把鐘鳴踹到地上。
“砰”
猝不及防,鐘鳴重重地摔倒地上。
“……你干嘛?!”
鐘鳴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動手,語氣慍怒:“你發(fā)什么瘋?我們現(xiàn)在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要回去,得靠我們聯(lián)手?!?p> 謝清辭高傲地仰起頭,小腳踩著鐘鳴的腿,冷冷說道:
“那又如何?”
“你現(xiàn)在可是我的仆人,還得靠我罩著,不然我就把你丟給那個(gè)老女鬼蹂躪?!?p> 謝清辭甩了甩頭發(fā),意氣風(fēng)發(fā):“現(xiàn)在我是老大,姑奶奶愛怎么樣就怎么樣,我勸你嘴巴甜一點(diǎn),坑我的帳可以下次再還,但若是再擺一副臭臉,看我不抽死你!”
“哈哈哈……”
黑影在黃泉珠笑的直不起身子,用力敲打地面,大呼爽快:
“臭小子,你也有這一天哈哈哈哈,這小丫頭片子不錯(cuò),老子喜歡哈哈哈哈……”
鐘鳴臉臭臭的,表情很難看。
既青
詩詞取自胡秉言《枉然》和無名氏《蒿里》,特此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