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奉廉睜開眼,有些費力,嘴唇輕動。
唐子離握住他蒼老的手,“祖父,您想說什么?”
“保全林……林家,軍心不可動。不管怎樣,林家……養(yǎng)了你的母親?!?p> 唐子離看著唐奉廉艱難吐字,眼中隱隱浮起水氣,“好,孫兒知道了?!?p> “還有一事”
“祖父您說”
“唐棣做的事,我都知道,枉我養(yǎng)他一場,你做得好。好好照顧你祖母,她這一生也不容易?!碧品盍f得很慢,唐子離聽得認真。
“小離都記住了?!?p> “去吧,我想再和你祖母說說話?!碧品盍?。
“哎?!碧谱与x應著,出去請外面的朱氏。
月玲瓏和皇甫墨辰還未到公主府,兮澗的信號響起。
兩人抬頭望天,見在唐公府方向,又匆匆折返往唐公府去。
“看來唐公不好了,唐公是南玥三朝舊臣,我該去送他?!?p> “天色漸黑了,今夜你怕是脫不開身了,我替你去探一探公主府便是?!被矢δ降?。
月玲瓏稍一思索,從腰間拿出一張折疊的圖,“此處往東一直走就是公主府,這是公主府的內部結構圖。”
“好,等我?!被矢δ浇舆^圖,敲了一下月玲瓏的腦門。
“你小心?!痹铝岘嚨?。
“放心,這些人傷不到我的?!被矢δ叫σ庖绯雒奸g。
月衍一聽到太醫(yī)令回稟,立即動身來了唐公府。
流際陪唐子離站著,平日話多得很,此時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唐公府這一夜燈火通明,往來不絕卻都分外安靜,連風聲都不敢驚擾了燭火,唐奉廉屋外站著不少人。
“老爺請陛下和圣女。”朱氏開門出來。
“陛下,請吧?!痹铝岘囂ы?。
月衍看了月玲瓏一眼,一身的夜行衣,也不知原本是要去爬哪家的墻頭。
月衍和月玲瓏先后進去,跟著月衍來的德慶公公關上了門,守在門外。
“陛下,圣女。恕老臣不能起來給你們行禮了。”唐奉廉的手腕上扎著兩枚銀針,是唐子離扎下好讓他有力氣說話。
“今日唐公讓我們來,是以長輩提點小輩的期望而來,唐公不必拘泥于這些了?!痹铝岘嚨阶肋叞崃藗€凳子過來,坐在唐公的床邊。
月衍看了她一眼,覺得讓唐公仰視著說話不好,不過德慶被他留在外面了,也只好自己去搬了個凳子。
“我老頭子是看不到南玥之困解決的那一天了,你們二人,是南玥的希望,無論何時何地何境,我希望你們可以建立信任,先前國師反叛,正是鉆了這中間的空子?!碧品盍従彽?。
月玲瓏淺淺笑著,“唐公,天下之事禍福難定,我與陛下會把握好分寸?!?p> 唐奉廉看向月衍,月衍開口道,“唐公的話,我會放在心上?!?p> 月衍此時的自稱也從“朕”變成了“我”,唐奉廉知道月玲瓏和南玥皇室的矛盾由來已久,能見到她們像如今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南玥歷史積弊,長久弱于青域三國,強國是一條很長的路?!碧品盍畤@息,“我枕頭下面有一本小冊子?!?p> 月衍起來過去按唐奉廉的話摸出冊子。
“這上面是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人脈,還有遇到過的一些志士能人,每個人所擅所缺都記在上面了。我知你有意于新政,冊子你收好,應該對你有幫助。”
月衍打開冊子掃了一眼,便知唐奉廉在其中傾注了大半生心血,當即平舉雙手給唐奉廉鞠了一躬,“月衍定不負唐公所望?!?p> 唐子離自幼失了雙親,如今醉心醫(yī)術,又跟著月玲瓏四處行走,唐公是很心疼他的,如今獻上這本冊子,不論以后如何,只要月衍在,唐公府就會在。
唐奉廉又咳了幾聲,帕子里捂了一口血。
“小離還多勞圣女照看?!?p> 月玲瓏點點頭,雖然好像是唐子離照看她多一點……
“陛下請聽老臣最后一句勸,不論林家犯了什么大錯,陛下須知這個時候軍心不能動?!?p> 月衍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得到的消息若屬實,林家便是在劫難逃,就算他想保,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了林府。
“到這時候了,陛下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嗎?林將軍莫不是通敵的罪過?”月玲瓏道。
“什么!”唐奉廉劇烈咳嗽起來,月玲瓏趕緊替他順氣。
月衍默認了,這事他瞞得很緊,沒有幾個人知曉,外人只知林家出事而不知緣由,畢竟一切發(fā)生得過于突然。
“陛下,我從邊境而來,前線之事還算知曉一二,林將軍之事,根本就是西瑾捏造的,白錯心計頗深,必是以此擾亂軍心?!?p> “有人呈上了確切的證據,朕不得不信。”
“這人是誰?”
月衍不說話了。
“我去查探真相,請陛下寬限兩日,必給陛下一個答案?!痹铝岘嚨?。
月衍想起唐公方才說的話,想了想道,“好。”
月衍和月玲瓏出了屋子之后,唐子離和朱氏又進去呆了不到一刻鐘,里面響起低低的嗚咽聲。
木頭紅著雙眼出來,“唐公仙去了?!?p> 月衍與月玲瓏在前頭跪下,院子里烏壓壓跪了一片人。
德慶公公原本想阻止月衍,哪有國君跪臣子的道理,又想了想月衍待唐公仿佛是比太上皇還要親近呢,也忍了沒說。
“承天沐德,唐公三朝為仕,鞠躬盡瘁,清正剛直,立朝綱于亂世,扶社稷以良才,今乘鶴以歸極樂,臣民同哀,閉市三日,取締雅集,歸于永廟。”
圣旨一出,南玥百姓也深感痛惜,唐公三朝為官,賢名深入人心。
同時也有人艷羨,唐公這一世位極人臣,歸于永廟,能供奉在永廟的臣子,南玥開國以來總共不超過五位。
南玥小皇帝此舉不但籠絡了民心,還鞏固了自己的帝位,如此天下人才知曉,南玥的新帝可不是個軟柿子。
前來唐公府吊唁的人絡繹不絕,唐子離身著素衣,戴上重孝,整個人一夜之間看起來沉穩(wěn)了不少。
流際在旁邊陪著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還是唐子離主動過去找他,聲音有些啞。
“林佩佩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