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方的家就是普通常見的吊腳樓,不過也許是由于家里人少的緣故,整個樓都顯得很狹促,擠在周圍的吊腳樓里,掛在峭壁上,不怎么顯眼。
寨里果然空了。
我經(jīng)過幾座樓和索橋的時候,四周寂靜得只有穿梭在懸崖間的呼呼風(fēng)聲,鬼哭狼嚎。
明知道不會有人回應(yīng),我還是壓低嗓子在外面喊了幾聲——
“董藍(lán)?董藍(lán)……”
我聽著自己有些凄涼的聲音,苦笑一聲,這其實(shí)是在給自己打氣,又不是進(jìn)鬼屋,這是人家的正常住宅,此安你他媽的別慫。
“吱呀”一聲推開門,里面光線昏暗,外面明亮的天色完全沒有滲入一絲一毫到這個房間里。
吊腳樓分兩層,二樓有一個不大的晾臺,一樓是放各種藥材和農(nóng)具的地方,乍一開門一股濃烈的植物氣息撲面而來。
通往二樓的樓梯在屋子角落,我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去,抬頭朝樓梯口張望了一下,還沒來得及上樓,身后忽然有動靜。
我轉(zhuǎn)頭一看,忍不住蹙了蹙眉。
還是之前那個告訴我寨樓空了的伙計,我知道他是佛手柑的手下,心說你不去找人來這兒干啥。
那個伙計站在門口,伸頭朝屋子里張望著,一下看到我,還有點(diǎn)怔愣似的咧了咧嘴:“安小東家?!?p> “有事嗎?”
可能是出于對滄浪的先前印象,我對佛手柑的手下都沒什么好感,尤其是這家伙看起來鬼鬼祟祟的,我的臉色不由自主地冷下來,那種對于陌生人的警惕和抵觸感涌上心頭。
他直了直身子,也走進(jìn)屋子里,然后對我說:“蒼爺怕您一個人不安全?!?p> 我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卻不怎么信,因?yàn)樯n術(shù)是文王的人,文王對于滄浪的態(tài)度他不會不知道,不可能會派他們的人來幫襯我。
但這人的目的是啥呢?或者說佛手柑為什么要找人幫著我,要安排也是蒼術(shù)安排才對啊,畢竟蒼術(shù)才是文王的嫡系。
狗浪蕩。
還真是當(dāng)頭一棒子。
我暗想。
“安小東家,你要找什么?”他掀開幾個柜子看了看,里頭都是些日常用品。
我本來是想直接上樓來著,他這一來,我只能先從臺階上跳下來,隨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忽然覺得不對——
水還是熱的?
“熱水?”他問我。
“嗯?!?p> “說明董方他們消失沒多長時間?!彼樖置嗣烂妫缓筇ь^看向我,問道:“安小東家,那咱們……”
我不知道他想說什么,就隨口“嗯?”了一聲。
“你要找什么?我黃麻就是來幫你嘞,盡管說?!?p> 我心說原來他叫黃麻,我上一個認(rèn)識的開圃口帶“黃”字的伙計還是黃精,轉(zhuǎn)眼竟然已經(jīng)是去年的事情了,不過黃精已經(jīng)死了,死在了去年那個白云山下。
原來我早已經(jīng)見識過生死。
黃麻看我有些愣神,又喊了我兩聲,我這才從不太好的回憶里收回神兒來,還是回避了他的那個問題,只說隨便找找,看看有什么線索。
我也說不上來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絕對董方家可能會有什么,事實(shí)上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找什么,但這話顯然黃麻不大信,我從他眼神里讀到一絲隨意。
可能在他看來我就是個黃毛小丫頭,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倆人都不再說話,自顧自翻找著,詭異寂靜的壓迫感越發(fā)強(qiáng)烈起來,時刻提醒著我,這是一個幾百人突然憑空消失的“鬼寨”。
董方的家里陳設(shè)很普通,甚至可以說是簡陋,一樓幾乎沒什么值得翻找的東西,我轉(zhuǎn)了幾圈就停住了手,背后隱隱覺得刺癢——
是有人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的一只腳已經(jīng)踏上了樓梯臺階,這時候硬生生又收了回來,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說實(shí)話,我很懵逼,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安小東家,”身后的人忽然喊了我一聲,然后快步走過來,“一樓沒啥東西。”
“嗯,我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以的?!?p> 黃麻有些不自在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但是什么也沒說。
“也不知道二樓會有啥……”
他邊說邊扶著扶手仰脖子朝二樓張望。
這話說的隱晦,我沒接腔。
“咱是不是得上去瞧瞧?”他問我。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擋住了樓梯口,他笑呵呵地說:“安小東家,你要是害怕上去,我?guī)湍闳デ魄?!?p> 說著他撥開我擱在扶手上的胳膊,兩三步就跨上了樓,很急切的樣子。
他上去的一瞬間,我忽然不想跟上去了。
原本尋找線索的目的在我這里突然不重要了,我想自己現(xiàn)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呼——”
看著黃麻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樓梯口,我才深深呼吸了幾次,有些頹廢的坐在了臺階上,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
我需要一些時間捋一捋自己目前的狀況。
具體來說就是——
派人監(jiān)視我,佛手柑到底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來之前幾大藥會的當(dāng)家人我也都見過,幾個人的商定我也都知道。這回探青囊,打當(dāng)頭招牌的是太行,文王雖是朱砂的當(dāng)家,但由于和太行的特殊關(guān)系,他帶隊(duì)其實(shí)就代表了太行。而其他幾大家都是出人輔助,各家合力。
現(xiàn)在文王不見蹤影,隊(duì)伍里能算得上太行嫡系的就是我,也就是說,我是有資格掌控整個懸?guī)r子隊(duì)伍的,這情況蒼術(shù)知道,雪中青知道,其他懸?guī)r子也都知道。
那滄浪的佛手柑這個時候派人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我感覺自己似乎隱隱約約猜到些什么,但就像隔著一層薄紙,不甚清晰但就差一指頭就能捅破。
但愿接下來這最后一指頭別戳瞎我的鈦合金眼……我暗自祈禱道。
“咚咚咚!”
黃麻大聲跺著樓梯走下來,“安小東家,上頭沒什么東西!”
這座吊腳樓安靜得不正常,我也實(shí)在不想跟這個叫黃麻的待在一起,一想起這些我就不由得煩躁起來。
“那我們走吧。”我背對著他低聲嘟囔了一句臟話,揣著滿腔壓抑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我站在門口,猛吸了幾大口外界新鮮的空氣,想到身后還粘著一雙眼睛,我用反握三棱刺的那只手擋在額前,瞇起眼望向寨樓后面的懸崖。
果然,通亮的日光下能依稀辨認(rèn)出懸崖高處有幾個移動著的人影。
……
“怎么樣?找到?jīng)]有?”
我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沿著吊腳樓群后的山路爬到懸崖上頭,黃麻在后頭緊跟著。
正在領(lǐng)著人搜尋的佛手柑顯然沒反應(yīng)過來我是怎么突然冒出來的,有一瞬間的怔愣,他站在一塊巨大巖石的下面,光線不強(qiáng)烈,臉上的表情恰好被我瞧了個清楚。
佛手柑搖搖頭,轉(zhuǎn)身看著四散在懸崖巖壁上的隊(duì)員,“這可不好辦喲……”
接著他扭頭問我:“哎?安小東家,你那邊咋樣?”
咋樣你奶奶個大紅薯。
我側(cè)過頭去看腳下的千丈絕壁,凌空的太陽耀目非常。
余光將黃麻和佛手柑的眼神交流盡數(shù)收歸眼底,我心里冷笑,收回目光,表情堅(jiān)定地沖佛手柑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下倆人都愣了,佛手柑看著黃麻,似乎在問“什么意思?”
黃麻也是一臉訝異,估計猜不到我到底有沒有找到什么線索是他沒監(jiān)視到的。
我忍不住瞇起眼背過臉去,任呼嘯的山風(fēng)掀起額前的碎發(fā),蒼涼而聳人的景色在日光的曝曬下漸漸模糊成像素格——
黃麻絕對想不到,在一踏進(jìn)董方的寨子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寨樓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