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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紀事

第四十八章 贖罪

蓬山紀事 樟木匣 2664 2020-01-09 11:49:55

  宓音容有些緊張,她意識到事件變得嚴重了。天族以處決一個上神的代價也要得到的東西,如今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不敢指望白昭和天帝能相信她的說辭,什么她拿到的是砥月珠,什么珠子現(xiàn)在憑空消失……只會讓人覺得侮辱智商吧。

  沒辦法,事到如今,白昭已經(jīng)帶人落在了谷口,她的手心里出了汗,但臉上還佯裝鎮(zhèn)定,確定砥月珠確實已失之后,便緩步走出了暗殿,上了捕夢臺。她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大巫和長老們告訴了這一情況,對于此事的后果大家意識到將十分嚴重。

  宓音容走下王座,向諸位深深行了一禮道:“各位,此事是音容一己私欲而起,連累我族上下,音容愿守幻靈谷,谷在人在,谷失人亡。各位是我魅族精銳,有各位在,將來魅族便還有復(fù)興的一天。在此,音容代族人謝過,懇請諸位從暗道離開,保存實力,以圖將來。我會和天族的人周旋,給你們爭取離開的時間?!?p>  魅王的話雖是懇請也是命令。雖然瀲滟和姽婳極力想留下來,卻被宓音容嚴厲要求她們護送長老們離開。

  沒有時間猶豫和不舍,短暫地議過后,大家迅速地離開去做安排。捕夢臺上重新剩下一個孤獨的身影。宓音容撐在欄桿上凝望著遠處的谷口方向沉默,那些素日里無時不刻在輕舞飛揚的紗幔仿佛被空氣中沉重的危機感拖拽,此時也毫無生氣地垂落下來,像人瀕死前灰敗的神情。

  “音容?!?p>  宓音容猛然回頭,看著轉(zhuǎn)著輪椅向她駛過來的緒揚,腦子里有些混亂:他怎么還在這?!不是讓瀲滟送他走嗎?!

  她有些惱怒,都什么時候了!她正準備高聲開口叫瀲滟。

  “等等,是我有幾句話臨走時要跟你說?!本w揚攔住她。

  她馬上想到這有可能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了,心里立刻有些緊張、期待又有些傷痛。她沒有繼續(xù)叫瀲滟,而是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去平視著他,努力綻放出最美的微笑輕聲地問:“你想說什么?”

  緒揚將手溫柔地放在她的秀發(fā)上,“我想說……”

  他注視著在他手中的藥粉效力釋放下,宓音容的笑容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眼睛中的萬點星輝也漸漸熄滅,身形委頓倒地之前,瀲滟出現(xiàn)扶住了她的身體。

  緒揚收回了停頓在空中的手,對瀲滟說:“帶她走。魅王可以換人做,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瀲滟點了點頭,帶著宓音容化成煙霧消失前說了句:“你多保重。”

  白昭和手下來到魅王宮附近時已經(jīng)覺得隱隱有些不對,他遂加快了來到捕夢臺的步伐。

  在剛剛一小段時間,不光魅王宮,整個幻靈谷像從天上沉落到了地上,四處都顯得沉寂和壓抑,沒有螢火,沒有歌聲,仿佛所有的輕靈之美都褪去,裸露出如同被淹過的那些地方丑陋的內(nèi)在。

  捕夢臺上,白昭被侍女引著,見到了一個坐著看月色的身影。

  “你是誰?宓音容在哪?”白昭自然一眼認出他不是魅王,他心下一沉,逼近上前。

  “二殿下,好久不見。你可還記得我?”緒揚轉(zhuǎn)過頭來淡淡問道。

  白昭遲疑地搖搖頭。同時,他注意到緒揚的膝蓋上橫著一把劍,劍鞘也藏不住劍體周身的肅殺之氣。

  “蘇摹反叛的那場戰(zhàn)事里,你還年幼。不記得我也正常。那場戰(zhàn)事隕落了太多神族。神族又如何,神魔大戰(zhàn)又如何,與那些凡人們的戰(zhàn)事一樣,臨了也一樣是螻蟻,一樣是飛蛾?!?p>  “我不管你是誰,告訴我宓音容在哪,我可以饒你一命。否則……”白昭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的兵將迅速粗暴地推開侍女,沖下臺去。

  緒揚聽著外面的嘈雜,知道他們在宮中已經(jīng)展開了搜捕。他平靜地笑笑,握起劍來:“很久沒有用你了。”下一瞬抬眼,眼光如寒刃,與雪亮的長鋒一起殺到。

  那一夜,天族因為受到欺騙而大怒,血洗了幻靈谷。

  王夫緒揚隕身。魅王和魅族重臣逃走投靠了魔尊。

  而引起兩場戰(zhàn)事的引子——蓮種,依然下落不明。

  消息依然是白啟帶給曜夜的。她因為芳澤的事遷怒于他對他不理不睬很久了,不過七殿下到訪浣花館,大家也都識趣地避開。

  曜夜靜靜聽完,面無表情地問:“你說完了嗎?”

  白啟苦笑道:“我以為你會對后面的事有些興趣?!?p>  “對不起,我沒有興趣。我要走了?!标滓瓜肜@過他離開。云谷死了,芳澤死了,緒揚死了,宓音容逃了,蓮種找不到,說起來這些事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為什么要關(guān)心這些人和事?她的心情很糟糕,只想離這一切遠遠的。

  白啟被她厭惡的眼神深深刺痛,竟在原地失神了片刻。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以后我不會再來找你了?!?p>  也許是白啟語氣里有太深的失落,曜夜停住了腳步。她忍不住回頭,卻只看到白啟決然離開的身影。

  她是不是說得太重了?曜夜輕咬了下嘴唇,心中有些后悔。

  阿柒拍了拍她的肩膀,用怨懟的眼神瞪一眼她,追著白啟離開。

  半夜,曜夜睡不著,爬起來走到溪邊散心。實話說,聽到緒揚隕身的消息那一刻她是惘然的。緒揚他的死,太像一種自我抉擇了,是對宓音容感情的回應(yīng)嗎,還是只是報答她的恩情同時也向芳澤贖罪?這一切,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年輕人,別想太多,到了我這個年紀,啥風(fēng)浪都見過了,也就知道什么情情愛愛的,都不如一條烤魚來得實在?!鄙砗髠鱽碛H切的聲音,一下說中了她的心事。

  “好久不見,參翁?!标滓褂行@喜,消散了心頭的愁緒,想起他瞞了白啟釀酒的事,故意板起臉道:“我已經(jīng)知道你的酒從哪里來,再不能從我手上騙魚吃了。”

  “我告訴過你是一位朋友釀的呀,何時騙過你來,魚我吃了,這酒不也是進了你的肚子?”參翁眨眨眼。

  曜夜一想也是,雖然總覺得這兩人是串通好了,但也說不出人家哪里故意欺騙了,遂不同他老人家磨嘴皮了。

  沒有魚也沒有酒,但曜夜今晚倒是真想有個人聊聊天。

  “參翁,你在世上活得久,什么風(fēng)浪都見過,長夜漫漫,給我講講故事吧。改天我多抓兩條魚孝敬您老人家?!标滓拱杨^枕到參翁的膝蓋上去。

  “這四海八荒的,故事可多了。不知道丫頭你想聽什么呢?”

  曜夜心中突然想起一個名字:“我想聽佛前侍者蘭舍尊者的故事?!边@是在白啟扔給她的那本書冊中看到的,除了提到了焚天之戰(zhàn)前的一些事,還提到了這個名字。不知為什么,第一次看見這個名字她的心就像被什么輕輕敲擊了一下,出現(xiàn)了一道細細的裂紋,一種細若游絲般的痛楚從心頭掠過,想去追尋時卻再無蹤跡。

  參翁愣了一下。

  就在曜夜打算取笑他也不是無所不知時,參翁開口了,聲音在夜風(fēng)中很蒼老:“唉,我沒想過那么久遠的人和事還有人問起……”

  接著,曜夜第一次聽到了蘭舍尊者的故事。上古時候,眾神昌幟,除了西方梵境的佛陀們自成一派不問世事外,最后以青、白、炎、玄四帝統(tǒng)領(lǐng)了自己的族群,分別是青元、白辰、炎焰和玄末族,對萬事萬物劃分了轄治。那是最早的神族。后來焚天一戰(zhàn)中,白帝滅了炎族和玄族,將青族驅(qū)于南海,劃分了三界,掌管了九宸天域,定義了天下秩序。從此,白族成為世上唯一的神族,也就是天族。

  “這就是四族之殤么?”曜夜喃喃。雖然她也曾找到一些史料碎片,拼湊起來與參翁說得大體不差,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完整聽到,那種亙古的滄桑似乎撲面而來,讓她心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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