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遜南城祖宅多矣啊——
她忍不住喟然長嘆一聲。
羊五郎瞧在眼里,終究是有些不忍,便轉(zhuǎn)了話題,小聲在獻(xiàn)容耳邊道:“阿容,你瞧,她們都在悄悄地看你呢?!?p> 獻(xiàn)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成為了人群的中心,便覺心中十分不自在,她一激動,簡直連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站在原處,手足無措的,不一會兒,手心里便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但又想到自己這是第一次在人前亮相,若是露了怯,日后,怕是會成為這整個洛陽城甚至全天下的笑話。
那皇后之路,想必也會難走的多……
她只好勉強自己強撐著,盡量目不斜視地由門口一個滿面笑容的仆婦跨進(jìn)了孫府。
大門之后,整整齊齊地并排停放著數(shù)量黑漆牛車。那些牛車并不大,但勝在十分小巧精致,獻(xiàn)容與孫氏相攜著上去坐了,便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興晉侯夫人,羊大小姐,”那仆婦向二人行了禮,又解釋道:“因與宴會廳還有一段路,雖然說起來不遠(yuǎn),但若是光靠步行卻很有一段路,還請二位上耐心等候才是?!?p> 她說完了話,便跳上了牛車,親自駕馭著牛車向內(nèi)宅駛?cè)ァ?p> 牛車上,放著兩碟子十分精致的小點心,顏色十分漂亮,讓人一瞧便覺食指大動。因早起之后便沒怎么吃東西,這時再看,獻(xiàn)容不由覺得自己餓了起來。
她忙轉(zhuǎn)移了目光向外看去。
不多時,牛車在一個影壁前停了下來。
又一個婦人迎了上來:“興晉侯夫人,羊大小姐,請入內(nèi)吧。”
兩道門之后,她一眼便瞧見了在人群中高聲說著話的孫姨母。
她仍穿著一身顏色搭配十分怪異的衣裳,不過,她似乎比在南城時消瘦了許多,這樣一來,她的衣服便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十分不合身。
她一邊唾沫橫飛地同一個端坐在凳子上的婦人說著什么,一邊將身后一個不停試圖往后退的女郎強硬地往前拉扯著。
獻(xiàn)容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堂中眾人隱隱以那婦人為尊。她不過四十余歲,眉梢眼角卻已經(jīng)被刻畫上了歲月的痕跡。但她端坐在那里,神態(tài)傲慢,舉手投足間,自有幾分氣派。
“那是什么人?”
“她是先帝之女,舞陽公主?!闭f話的人有一把十分悅耳的嗓音,卻又十分熟悉。
獻(xiàn)容驚喜地轉(zhuǎn)過頭去,正好瞧見正帶了一臉笑意的女郎,“綠珠姐姐,你怎么也來了?”她拉了綠珠的手,喚她坐下來,又道,“你家家主今日怎么舍得放你?”
“吶?!本G珠指指前方,“家主做荊州刺史,走的便是孫侍中的路子。他下了帖子,家主如何能不來?”
獻(xiàn)容順著綠珠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瞧見石崇滿臉得意地同他身邊一個人說著什么。石崇身后,兩個家將合力地抬著一株人高的珊瑚樹,流光溢彩,耀目非凡。
這樣的至寶,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如今王愷不在這里,天下皆知齊奴(石崇的小名)你富有四海,委實不必在我們面前在炫耀了?!闭f話的,正是被眾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舞陽公主。
她看著石崇,滿臉都寫滿了失望之色:“齊奴,你小時候時常隨著你父親入宮,從不與任何人攀比,如今怎成了這副模樣?”
石崇哈哈一笑,“殿下,您說的都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歷了,莫非是在記恨我?殿下,您委實不必如此。要知道,不給我面子的是您的夫君,王敦王侍郎啊……”
他笑容一收:“他害我連失三個侍酒婢,殿下不會已經(jīng)忘記了吧?”
那又是另一樁公案了。
石崇巨富,在洛陽城外圈了極大一片地修建了富麗堂皇的金谷園,又在其中豢養(yǎng)了數(shù)百名美貌侍婢,日日瞧著,便覺十分滿足了。但日子久了,他便覺得這金谷園的人實在不夠看了。
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裝點金谷園,原本就不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人看的。就如他曾經(jīng)在洛陽的大街上與王愷斗富一樣,先是砸了先帝親賜給王愷的一株二尺高的珊瑚樹,在王愷大怒之時,又命隨扈取來了十?dāng)?shù)株比王愷那珊瑚樹要大上數(shù)倍的珊瑚樹要作為賠禮送給王愷,那些條干絕俗,光耀如日,比之晉武帝親賜的不知道貴重多少倍。
石崇巨富之名也由此傳開。
后來左思右想的,他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大量地宴請客人來到金谷園,讓他們瞧一瞧自己的金谷園究竟有多么華麗,自己的侍婢又是如何貌美,如何富有……
石崇這人素來講究細(xì)節(jié)。他在廁所里布置了價值萬金的絳紗大床,甚至,還安排了十?dāng)?shù)名美貌的侍廁婢。那些婢女有提燈的,有負(fù)責(zé)打扇的,還有的,負(fù)責(zé)提著兩個香囊,專門負(fù)責(zé)替他的貴賓們擦屁股。
人人分工不同,但唯一相同的一點,便是她們均穿著清涼,若是有客人看中了——那價值萬金的絳紗大床,正是為這些有需要的客人專門服務(wù)的。
那些被他邀請的客人們中,便有舞陽公主的丈夫王敦。
王敦出身瑯琊王氏,一向儉樸慣了,見這石崇連個廁所都修建得如此華麗,甚是不滿,加之某些不可明說的原因,他在入了廁所之后丟了臉,本就十分不高興,加之王愷本與石崇有舊仇,他與王愷又是同宗,便覺看石崇十分不順眼起來。
他心情不好,原本覺得十分美味的佳釀喝在嘴里也變得素然無味了,那些美貌的勸酒婢任是再美,他也不想再給石崇的面子,便抵死了不喝。石崇大怒,不由連連下令砍了三個侍酒婢。
梁子,正是因此而結(jié)下的。
“哼!”舞陽公主冷哼一聲,不再看他了。
她目光一轉(zhuǎn),先落到綠珠身上,正要贊一句好個美人兒,卻見她腰上懸掛著一塊瑩白的玉玨,光華流轉(zhuǎn),十分耀目。這玉玨,這玉玨……
那分明是金谷園寵姬才佩戴的玉玨。
舞陽公主不由大怒。
“賤人奴婢也配與我同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