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高三的第一天,回憶起來竟然是那樣的綿長。
站在公布欄前的王釗挑眉一笑,收回回憶的目光,轉身離開。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肯定,他,外來闖入者王釗,已經(jīng)在這里找到歸屬感了。他知道,他也是可以成為這里來過又離開的一部分,屬于棉安一中美好青春的一部分。
那種感覺,對于他來說,是多么的好。
他是一個內心總有很多不安的人,他必須看得見歸屬,他必須得到肯定和認可,才可以繼續(xù)前行。因為,他就是在那樣的模式下長大的。
他,是投身于競賽的孩子。
一場接一場的選撥賽,身邊一直不斷變換的人,那幾乎是他成長的所有。
誰離開,誰留下,誰沮喪,誰歡呼,歸到底,全都是不安。
那種情況下,能安撫不安的,是肯定和認可,是必須勝利的歸屬感。
現(xiàn)在回想,恍如夢一場。
那,已經(jīng)離他很遙遠很遙遠了。
有時王釗會想,失敗了,離開了,或許是件好事吧!
因為現(xiàn)在的他,相對以前的他,更能感覺到腳踏實地,而且他不必再誠惶誠恐了。
他也可以開始篤定,一切都在變好。
是??!今年一定可以的了,他今年就可以離開了。這里只是青春的一站,不必再久留了。
王釗抬頭仰望綜合樓的某個窗戶,他告訴自己,要好好聽小蘇老師的話。
好好學習,學習善良,學習愛。天天向上,向上奔跑,向上笑。
隨后,他便一邊兩節(jié)樓梯并成一步地往上跑,一邊溫著剛剛和蘇頌擁抱的暖,對自己說:王釗,做小蘇老師眼里,最王炸的那個人吧!
——
王釗到達教室的時候,看于善和林隊不在座位上,不用想也不必猜,這倆人肯定還在文科樓的五樓溫習。
文科樓,因為文科班比較少,所以四樓和五樓的教室,全被安排為實驗教室。而實際上,基本也就是閑置的空教室。所以,有些高三生會組隊把書本搬到某個教室里,占為己有,為自己創(chuàng)造遠離紛擾的復習樂土。比如林隊和于善,他們早在高二的尾端就到文科樓的五樓,占了間可以溫習的教室了。
有時王釗會很糾結地想,到底應該用字眼“溫習”還是“溫情”呢?比如,現(xiàn)在的此刻,他又這樣糾結了一遍。
王釗及時點醒自己,想啥想,快點復習啦!于是,翻出昨晚做好還沒校對的物理試卷,提筆準備校對。
筆尖著落,開始做摩擦運動。
人吶!天天吃狗糧,沒有吃成胖子的話,那只有另一個選項了,相思病。
王釗定神一看,筆尖的運動軌跡是,小蘇土?
“老”字剛剛好寫了一半,便是“土”。
第一反應,毀尸滅跡!
可筆尖剛橫過“小蘇”就停住了,王釗想,有什么好掩飾的呢!
他已經(jīng)不再是對異性好奇且懵懂的小屁孩了,也不算是戀而不得的苦悶少年。這個年紀的他,早熟的他,早就明白那存在于男女之間的情感了。
這只不過是一個成年人對另一個異性成年人,真實且相互吸引的情感罷了。
美好且純粹,像宇宙的夢。
所以,有什么好毀滅的呢?
于是,王釗把筆尖放到后面的“土”上,劃掉。
抬頭看黑板上那八個大字,從小學開始就被教育且產(chǎn)生了抵抗性厭惡的八個字,現(xiàn)在竟然覺得十分可愛。
挺神奇的,這是...愛情的力量?
王釗低頭看試卷上“小蘇”二字,想著剛剛的擁抱,便心滿意足地開始新一天的復習了。
不管怎樣,反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是對的。
——
王釗正專注于最后一道有關電磁場大題的時候,啪的一聲被人偷襲了,被書本砸了一下腦袋。
“早上溜哪兒去了?”
對王釗來說,周圍鬧哄哄的聲音好像是一下子被按了揚聲鍵的,瞬間全部涌進耳朵里。
頓醒,原來早自習已經(jīng)結束了。
王釗回神,轉身,抬頭,厭惡一看,這不就是那個去“溫情”的林隊長嘛!
立即站起身,一個反手便把林隊掖制在臂彎里。畢竟王釗是比林隊多吃了兩年的米飯,也多打了兩年的籃球的,身體長得比他好,比他高,也比他壯。
“砸壞了我的腦子,你賠得了嗎?林妹妹,我可是...只接受以身相許的喲~”說完,王釗賤兮兮地勾了勾林隊的下巴。
然而,不等“林妹妹”病懨懨的厭惡,王釗就被狠狠地踩了一腳,絲毫不留情面的一腳。
“你干嘛!找死?。∫膊豢纯戳置妹檬钦l家的?!?p> 聽聽,這用詞,“誰家的”!
尖銳的女聲,來自“護夫狂魔”的八爪魚。說完她還不肯罷休,伸出九陰白骨爪,狠狠地掐了王釗的胳膊,是五爪抓的掐法。所以不是肌肉的鈍疼感,而是指甲微嵌入肉里的尖銳感。
好男子不吃眼前虧,王釗趕緊放人求饒,“姑奶奶,不敢!小人錯了?!?p> 于善收回爪子,揚眉說,“本姑娘暫且饒了你!”
——
開學初,秦淮陽老師對林隊委以重任,這學年要幫助王釗同學解決他在學習上遇到的所有困難。
通俗點講就是,監(jiān)督他的逃課問題。
林隊問,“老實交代,是不是翻墻出去了?!?p> 王釗以一副欠扁的神情說,“只說對了一半,是大門出翻墻回的。”
然后呢!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說實話,林隊也整不明白,都是成年人了,秦老師這又是何苦呢!
王釗看著于善和林隊毫無下文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反倒是他自己意猶未盡了。
“喂!然后咧,你不應該繼續(xù)問下去嗎?”
林隊十分機械地扭頭,眼神冷淡,看著他問,“我覺得,問一句就夠了?!?p> 說完,扭頭,看書。
于善憋著笑,看來這家伙還是沒搞清林隊長的作風啊!于是大發(fā)慈悲地可憐可憐他,捧場問,“王炸同學,一大清早干什么偷雞摸狗的事去啦?要不,下次帶上我,我給你把把風?!?p> 王釗盯著于善看,她眼神里全是嘲諷,頓覺沒意思,于是他也扭頭,看書。
現(xiàn)在是下課時間,雖然他們是畢業(yè)班,但該鬧的時候還是很鬧騰。
四周吵雜,此起彼伏的聲音不斷,也總是免不了突兀的尖叫聲。那是又做錯了不該錯的題目的尖叫聲。
于善依舊盯著王釗看,眼前這個人跟林隊一樣,不管周圍怎么吵鬧,只要眼神對上書本,就可以立即進入到書本的世界,不被外界所擾。
頭頂?shù)娘L扇呼呼地轉著,王釗的頭發(fā)不停地動著,他臉上的神情專注且認真。
于善恍惚,這樣的王釗,跟她第一次見著的王釗,怎么也無法對上號,甚至與開學那天正式認識的王釗,也是對不上號的。
到底要怎么去相信,這短短幾天,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那么不一樣了呢?簡直就是被換了靈魂一般。
難道,他被奪舍了?
于善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隨后也扭回頭看自己的書。
是啊!被奪舍了。
而且,不僅他一個人。
他們,所有人,都被奪舍了。
只要仔細一想,就知道,不僅王釗,他們所有人都發(fā)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從那天,開始的。
從那座天橋,開始的。
從他們一群人像瘋子一樣喊著“我們一起加油吧!”,開始的。
那天,他們釋放了壓抑著的情緒,也大膽喊出了自己的渴望。
從嘶吼的那一刻開始,他們所有人就都悄然發(fā)生著變化了。
或許,本身沒能意識到那種微妙的變化。
但是,認真的眼神,一直在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