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于善和林隊在榕樹下達成的和解和最后的約定,當晚于善就一股腦全部講給蘇頌聽,也包括他們一些以前的故事。
最后她問,“頌姐姐,一個人為什么會因為另一個人而想要變得更好呢?”
對??!為什么啊?
下一秒,又是那樣順其自然地就想到了自己。
當年那個大二的蘇頌,不就是這樣的嗎?遇見一個叫做吳懷珛的人,然后擰著一顆荒蕪的心拼命地變好變優(yōu)秀。只是,在于善問她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到底是為什么。
又或者說,那是一個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因為,想和他在一起。”
終于,說出來了。
雖然,變優(yōu)秀并不會許諾真的就可以在一起了??墒遣豢煞裾J的是,那是真實且有力的錯覺力,作用著被光蠱惑了的心。
一個人總是“有所求”地逼自己變得更好。因為“有所求”代表著源源不斷的動力。只要“得不到”,便永遠有動力。
只是,有些“有所求”,一輩子都“得不到”,而已。
蘇頌扯著嘴角,比哭還難看,又重復了一遍,“因為,想和他在一起?!?p> 終于直面自己了。
承認是那樣一股執(zhí)拗的心氣,帶她突破自我,找到另一個自己。
遇見他,何其幸運!只是幸運以后,有意外的不幸。
不幸以后,蘇頌多么自知,自知沒有誰會喜歡一個殘敗的人。
她,要尋得一個人在一起,再也不可能了。
更何況,和他。
蘇頌溺在那股突如其來的自我悲憫里,一直在下沉,是于善的驚炸把她往回拉的。
——
那晚,異常嫻靜的于善在聽到這個答案后,眉開眼笑地大喊著,“對!頌姐姐,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在一起上同一所大學。”
聲音極其亢奮。
學生時代,多么簡單?。∫驗橄矚g一個優(yōu)秀的人,于是便把那份喜歡偷換概念地變成努力學習的理由。于是,慢慢地就跟著習得了那個人的優(yōu)點,也慢慢地鍛造著更好的自己,踏向未來。
只是每個人的方式不同而已,當年的蘇頌極其隱忍,眼前的于善極其張揚。
張揚是要有資本的,而那個資本是自己給不了自己的,是必須對方給予的。
這個世界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明里暗里的喜歡何其無窮多,可是能有幾個人如同于善和林隊這般幸運,可以相互喜歡。
現(xiàn)實里,多的是被藏著掖著且不敢絲毫放任的暗自歡喜,而已。
蘇頌不就是這樣的嗎?
把那份對吳懷珛不敢勇敢表達且無處安放的喜歡,用來成長自己了。而不能像于善和林隊那樣,用雙份的喜歡供養(yǎng)著彼此。
可是不管何種情況,喜歡,是一種力。
實實在在地作用到自己身上,推著自己往前走,于是開始做功,于是有了能。就像物理概念里的做功,把一種形式的能量轉(zhuǎn)化為另一種形式的能量。
這就是屬于蘇頌一個人偷偷的喜歡。
其實不算卑微,只是多少讓人有點惋惜和心疼。
——
于善再次強調(diào)說,“我想和他,去BJ,念大學?!?p> 如此鏗鏘有力的話,于善卻低著頭說,平時總是大膽且不要臉的八爪魚姑娘害羞了。
蘇頌伸出手捏著于善的下巴,抬起她的頭。
臉,已經(jīng)紅通了。
紅通了的臉,有著掩蓋不了的耀眼光芒,很晃眼。
蘇頌笑她,想調(diào)戲她一番,不料她突然竄進蘇頌的懷里,輕笑了一聲說,“頌姐姐,我以前學習挺好的,也是可以全校年級第一的那種,你相信嗎?”
于善抱住她的那一秒,話語落下的那一秒,蘇頌不知道該怎么表達那種夾雜著恐懼的無力感。
于善的話語確實被清晰地聽見和識別了,可是為什么又是那樣軟塌塌地無力飄遠了呢,連同她的身體。
蘇頌明確地知道,自己已經(jīng)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也本能地想顫抖卻沒能顫抖。這是一種平淡但也無法明了的恐懼,對一個人突然抱著自己的恐懼,這是多么的無力??!
生病的蘇頌,無力反抗,無力躲避,無力接受。
那件蘇頌不敢回憶觸及的事情發(fā)生了以后,她被診斷出了抑郁癥。她習慣性帶著面具違心地笑,那是她的保護色??砂档乩锏耐瑫r,她本能地抗拒人與人過于親密的接觸。
但是這一次,被于善抱住的時候,很奇怪,蘇頌竟然沒有情緒躁動,沒有抗拒擁抱,更沒有推開于善。
她只是僵住了。
或者說,被定住了,被一股同樣惶恐的無力。
于是,本該本能的焦躁反應被壓住了。
蘇頌甚至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在試圖著回應,她試圖著點頭,雖然依舊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裹挾著自己。無力到蘇頌甚至都不能確定,自己到底點頭了沒,于善接收到她的回應了沒。
只能說,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
共鳴,往往是瞬間的事,彼此都未能反應過來,就已發(fā)生。
那一刻,她們強烈地感知彼此,相信彼此。
所以,蘇頌不抗拒于善的擁抱,而于善也把自己的秘密傾訴于蘇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