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至

　　暖金色的光線透過推門上糊著的簡陋白紙，打在微黃的榻榻米上。

　　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在光線的照射下，空氣中上上下下漂浮著的灰塵，還有細(xì)小無害的飛蟲。

　　即使是如此微不足道、連螻蟻都算不上的渺小存在，卻讓此刻的他不由得看得出了神。

　　“哎呀，你醒了。”

　　伴隨著“唰”的一聲，干凈利落拉開推門的聲響，一個清脆的女聲驚喜道。

　　不是任何一種他了解的語言，但卻能夠完全聽懂理解。果然，已經(jīng)不在熟悉的世界了嗎……他抬起稚嫩的手，勉強擋住從門外射進來的陽光。

　　……好刺眼。

　　“啊，抱歉抱歉?！币姞睿蟠筮诌值呐曔@么說著，一邊重新將推門拉上。刺目的光線被擋在門外，他這才從指縫中看清，來人是一個有著鮮艷紅發(fā)的英氣女子。

　　她一手拎著一個小箱子，一手抱著一大捆竹刀，拎著箱子的那只手的臂彎里還塞了厚厚一卷衣物。就這樣還能那么利索地開關(guān)門還真是難為她了，倒是本人一幅習(xí)以為常的樣子。

　　她將手里的醫(yī)療箱并衣物放下，然后彎下腰仔細(xì)地看了看他尤帶蒼白的臉色，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長長地松了口氣：“總算不燒了，至少不用吃藥是件好事，對不對？”

　　他無視了對方哄小孩一樣的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臂彎中的一大捆竹刀上，一觸即回。

　　細(xì)心的女子卻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笑道：“喜歡這個？等你完全康復(fù)了就能跟著大家一起學(xué)?！?p>　　他張開嘴，嘗試著發(fā)出干澀的聲音：“……你救了我。”

　　口中自然說出的，是和對方一樣的語言，身體的本能嗎？還是……

　　那女子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從桌上的茶壺中倒了一杯水來，想要扶起他，被他推開手，自己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女子也不生氣，笑瞇瞇地將手里的水遞給他，這才重新?lián)炱鹉靡淮罄Φ闹竦秮恚骸皼]什么外傷，就是燒了一整晚，現(xiàn)在退熱了，你要是愿意就起來走走，恢復(fù)得也快一點。”卻絕口不提救不救這個話題。

　　這個孩子是在海灘上被發(fā)現(xiàn)的，才五歲的孩子，一個人躺在還帶著干涸血跡的小船上，被酷烈的太陽曬得整個人都虛脫了。

　　這西海不比和平的東海，海賊襲擊商船的事情屢見不鮮……這并不是他們頭一回救人，只是這么小，還孤身一人的，她是第一次見。

　　只不過，這話該怎么說？說了，他不會哭吧？她最怕小孩子哭了。

　　“不用隱瞞的，我都知道。”卻是坐在被子里頭的孩子先開了口，語氣冷靜得不像剛剛家破人亡。

　　如今世道紛亂，奇聞異事屢見不鮮，孩子早熟倒成了正常。那女子也不以為怪，心里反而悄悄地松了口氣，忙道：“你安心住在這里，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吃的來，別擔(dān)心。”

　　說完拉門就走，跟屁股后頭有人攆著似的。

　　他還沒來得及放下手里的杯子，就見她又拉開推門探頭進來，指了指柜子，道：“你的東西都收在里頭了，大概就是身份文件之類拉拉雜雜的東西，記得清點一下啊?！?p>　　……身份文件？

　　他想了想，慢慢地走過去略略翻了翻，確認(rèn)了還是那個熟悉的名字之后，就走到鏡子前。

　　有趣的是，和名字一樣，鏡子里頭的還是那張熟悉的臉，棕發(fā)棕眸、小臉……怎么說呢，誰能想象得到，那個虛夜宮的主人、將整個死神世界鬧得天翻地覆的大魔王居然會有這樣，用漂亮可愛形容完全不夸張的童年。

　　是的，就是藍(lán)染惣右介。最初的時候，他親自千挑萬選出來的人物模板。

　　只不過，他都不知道，這所謂的人物模板是金手指還是坑了。

　　要說是坑，那估計會把無數(shù)開局血崩的穿越前輩氣吐血。畢竟，藍(lán)染大BOSS無論是身體素質(zhì)、天賦、智慧還是能力，在二次元人物中都是當(dāng)之無愧最頂尖的那一撥。并且，還是幾個方面全面發(fā)展的那種。這和其他多多少少都有些‘偏科’的人物都不一樣。

　　要說是金手指……他嘆了口氣，所謂的人物模板就是封印了自身的記憶，完完整整地體會、不、應(yīng)該是經(jīng)歷一遍模板人物的人生，說真的，真是一個逆天大坑。畢竟，他可是實實在在地在無間地獄呆了一百多年，等他徹底掌握了崩玉脫困而出，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想一想接下來該怎么走，原本的記憶就這么突兀地被解除了封印。

　　經(jīng)此一事，他終于稍微有點理解那些被他坑了一遍又一遍的死神們的心情了。

　　總之，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能夠無縫銜接，不同經(jīng)歷所產(chǎn)生的不同意識也能很好的互相交融、取長補短，沒給他直接精分、或直接來個人格大戰(zhàn)泯滅其中一方，就連他都覺得相當(dāng)幸運——就算在一成不變的尸魂界生活了數(shù)百年，可他卻從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自然知道無論這兩種情況的哪一種，都不會是他樂見的。

　　的確，他的靈魂還是他自己的。擁有那段經(jīng)歷、對靈魂深有研究的他反而無比肯定這一點，可人何以為人，無非是性格與經(jīng)歷。他的確想起了原本的記憶，可他也無法否定身為藍(lán)染的數(shù)百年時光。

　　記憶是真實的，流淌在身體中的力量也是真實的，這時候再糾結(jié)他是不是藍(lán)染，還有什么意義呢。

　　不過，他也很久沒有體會到這般弱小的感覺了。握了握稚嫩的手，這樣無力的手恐怕連刀都握不緊。

　　靈力也是，直接回到了最初的狀態(tài)。

　　這倒不是什么壞事。

　　若是還留著前世——姑且算是前世吧——那強大的靈壓，等不到人來救他，他的新肉身就會在巨大的壓力下直接氣化，連一根頭發(fā)絲都剩不下來。

　　就像冬季之戰(zhàn)中，那個提前醒來的倒霉蛋一樣。

　　是以，他并不擔(dān)心如今短暫的弱小，對他來說，尋回力量就和吃飯喝水一般理所當(dāng)然。反而是這個世界的情況，總覺得有點熟悉……海賊，這世界上還有這么古老的職業(yè)？是他在最初的人生中看到過的東西嗎？

　　算了，這不重要。

　　他轉(zhuǎn)過身想從凳子上爬下，結(jié)果腿一軟差點沒給直接趴地上——沒辦法，就算他依舊是藍(lán)染惣右介，在如今的幼年期，又經(jīng)過缺水、曝曬、饑餓、發(fā)熱，堅持到現(xiàn)在也快到極限。

　　“當(dāng)心！”

　　修一郎剛端著米粥進來，就看見剛剛救回來的孩子扶著矮幾，一臉蒼白，忙將手里的托盤放下，快步走過去將人扶起來。

　　“怎么起來了，快躺下，這還沒好呢。”

　　抬眼看去，說話的是一個瘦高的男子，年紀(jì)不大，可臉上卻已經(jīng)添了些許風(fēng)霜。他兩手伸過來，看著是想將自己抱起來，卻在半途變換了姿勢，彎下腰小心地扶起他。

　　一個細(xì)心過頭的男人，特別是相比于之前那個大大咧咧的女子來說。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來著，小家伙。”

　　借著男子的力道，緩緩站起來的他頓了頓——啊，對了，像他現(xiàn)在這個處境的孩子應(yīng)該怎么表現(xiàn)的來著——然后揚起一個典型五番隊老好人隊長的溫和微笑，稍稍佐上一點局促不安。

　　“我的名字是藍(lán)染，先生。”

　　他還沙啞著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嚼出了已經(jīng)刻進他骨頭的名字。

　　“藍(lán)染、惣右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