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祁渺正暗自思忖，祁曜又問道：“祁曜還有一事不明白，想請教先生。先生所說的‘守弱’，不知作何講？”
“烈王性子暴躁多疑，世子處境艱難，這么多年來，能維持到今日這般局面，已屬不易?，F(xiàn)如今，蕭墻內(nèi)博弈的三方，二王子、四王子旗鼓相當，世子則是積弱已久，內(nèi)外交困。內(nèi)有王宣、張妃等人混淆視聽，讒言相害，外有二王子、四王子虎視眈眈，覬覦之心久已?！?p> 說到這里，祁渺眉梢微微挑動了一下，“此等處境下，世子若是強出頭的話，二王子、四王子必將聯(lián)手，內(nèi)外群起而攻擊世子，到時候情況會更為不妙。所謂‘弱不稱尊，稱必害’，就是這個理。以在下看來，世子眼下能走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守弱以自保?！?p> “先生說的守弱自保要怎么做？”
“要守弱，就要先示弱。目前，最好的示弱，就是世子主動上書烈王，讓出世子位。如此一來，二王子、四王子就不會再聯(lián)手針對世子，而是會把矛頭指向?qū)Ψ健Ｊ雷又灰^續(xù)以守弱之姿迷惑他們，并伺機挑起他們之間的爭斗，就可以坐山觀虎斗，安享漁翁之利?！?p> “可一旦讓出了世子位，無論是二弟還是四弟哪一個上位，只怕都會落井下石，對我趕盡殺絕，談何自保？”祁曜臉上現(xiàn)出猶疑之色。
“世子此言差矣！烈王在位一日，世子位不過是個燙手的山芋，虛名而已。烈王是不會為了新世子，放棄自己手中的權(quán)力，更不會為了新世子，去削減其他王子手中的特權(quán)。世子如今的困境不正好說明了這點么？只有讓出了世子位，丟掉這個包袱，世子才談得上自保?！?p> 祁渺目視祁曜，見他已動容，繼續(xù)說道：“兩虎相斗的結(jié)果，必然是兩敗俱傷。到時候，還沒人上位，朝廷內(nèi)外就已是亂象叢生，血流成河了。世子正好可以乘此時機，把尚在觀望的那些人收攏到手下，積蓄實力。”
“稍后，待時機一到，世子便可以打出撥亂反正的旗號，給予對手最后一擊。真到了那個時候，世子還用為自保發(fā)愁嗎？”
祁曜沒有開口說話，雙眉緊皺，似在考慮。
祁渺見此，已知他雖然被自己說動，還尚在猶疑，沒有下定最后的決心。她也不著急，只端起茶杯小口飲茶。
“今日天色已晚，打擾先生多時，祁曜明日再來拜訪?！逼铌壮烈髁税胩欤鋈徽f道。
祁渺微微一笑：“世子事務(wù)纏身，在下也不便留客。這里人多眼雜，在下已經(jīng)尋到了一個住處，世子有需要的話，著人去喚在下即可。”
她說完，將一個寫有地址的便條雙手奉上。祁曜接了便條，帶著馮肅匆匆走出了院門。
王楫看著祁曜消失的背影，有些納悶地問祁渺：“他還不信你么？”
“信是信了，只是這么大的事，一時要下決心也不容易。祁曜本就不是個性格果斷之人，又忍辱負重做了那么多年世子，凡事已經(jīng)習慣謹言慎行，三思而后行。若是今日便答應(yīng)了，他也就不是祁曜了。不急，不出三日，必有回應(yīng)?！?p> 祁渺說完，對王楫揚揚眉，“師兄，我們現(xiàn)在就搬家吧。前日，我尋到了一壇好酒，到了新家，再做幾個小菜，正好小酌幾杯?！?p> 王楫笑了笑，自從到了樊城，祁渺就象換了個人，一掃陰霾之氣不說，每天忙完正事，還不時做些美食出來改善生活。盡管不相信祁渺真的已經(jīng)從悲痛中走了出來，他也很樂意看到她的改變。
二人也沒什么家當，收拾了隨身衣物，就乘馬車前往租住的小院。
租住的這個兩進的小院在城的東南角，位置有些偏僻，離世子府卻很近，過兩條街轉(zhuǎn)進背街的小巷子就到了。
房間已經(jīng)找人收拾干凈，家具、日常用的物事都已置辦齊全。前院正房用來待客，左右?guī)恳婚g做了廚房，一間住了雇來的看門、幫廚的吳姓老夫妻。后院正房設(shè)有書齋，祁渺和王楫分住了左右?guī)俊?p> 第二天剛?cè)胍?，馮肅就來到了小院，說是受祁曜的差遣，請祁渺前去相見，有要事相商。祁渺和王楫乘坐馮肅的馬車，去的卻不是世子府，而是西城區(qū)的一座宅院。二人到達時，祁曜已經(jīng)等候多時。
“世子府近日正在門禁，多有不便，只能請先生來這里相見，還請先生見諒?！逼铌资智敢獾卣f道。
“讓世子費心了?！逼蠲煲娺@院落位置僻靜，外面看也不打眼，院子里卻是花草樹木齊整，房舍也是一塵不染，家具、擺設(shè)等物十分考究，知道這是祁曜日常備下急用的，對他的謹慎細致心里暗暗贊賞。
幾人落座，馮肅吩咐人奉了茶來，祁曜已經(jīng)開口說道：“我明日就上書父王，請求讓出世子名位?！?p> 祁渺見他決心已下，頗為欣慰，“世子上書不必太急，最好在五日之后。”
“五日之后？”祁曜有些不解。
“在下聽說，五日之后的臘月二十六，是先王后的忌日?！?p> 祁曜問言微微一愣，眼圈已經(jīng)有些發(fā)紅：“先生所言不虛，臘月二十六，正是母后的忌日?！?p> “在下還聽說，烈王與先王后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夫妻情深。這些年來對先王后一直念念不忘，每年忌日，都要到先王后居住的宮中去祭奠。世子那一日也是要進宮祭拜，時機正好?！?p> “父王對母后的情分，快消耗殆盡了，已經(jīng)三年不曾去祭奠了，今年還真說不準會不會去?！逼铌孜⑽u頭。
“今年，烈王一定會去的?！逼蠲煳⑽⒁恍?，“到時候，世子的言辭一定要誠懇，不能有絲毫的遲疑。要讓烈王看到，世子自忖無力承擔重任，想讓位于賢能之人，淡泊名利，做一個富貴閑人?！?p> “王上會相信么？真的會削去世子的名位？”馮肅眼中有疑問。
“信與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烈王一直有另立世子的心思，世子所為正好合了他的心意。他也一定會削去世子的名位，給他屬意的人讓位?！?p> “那先生把日子選在臘月二十六還有何意義？”
“之所以選在了臘月二十六，是想讓烈王因為與先王后的情分，而對世子多少有些愧疚之心。這樣一來，他不得不考慮在削去名位后，對世子給予必要的補償，在今后世子有難時，也會因為這份愧疚而稍稍施與援手?！?p> 祁渺說到這里，輕聲一笑，“只要烈王這么做了，其他人如果對世子落井下石的話，就會有所顧忌?！?p> 祁曜和馮肅對看了一眼，臉上均露出了贊許。
為讓祁曜安心，祁渺又淡淡地說了一句：“世子大可放心，后續(xù)事宜，在下已有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