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笨蛋跑什么地方去了?李叢信在林間搜尋著祁渺,卻始終找不到她。因為流了過多的血,他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腦子里唯一的一個念頭卻很清晰,盡快找到祁渺保護好她。
盡管有些焦慮和恍惚,他依然保持著冷靜,精確地盤算著每次擊殺,只要發(fā)現(xiàn)殺手的蹤影,他總是選擇最佳的角度,以最短的路線,精準無比地刺中對手。
隨著時間的流逝,殺手的數(shù)目在不斷減少,李叢信的體力也在一分分的下降。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汗水和鮮血混合著流下他的額頭,手中的劍越來越沉。很多時候,他只是機械地穿行在樹木之間,重復著手中的出劍動作,不斷刺向?qū)κ帧?p> 待他劍刃最后一個殺手時,日已西斜。如血的斜陽透過漫天濃厚的樹枝,將斑駁的光線灑落在地上,林子里已是一片寂靜。他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一陣虛脫的感覺襲來,他閉上了眼睛。
“叢信師兄!……”對面幾丈遠的地方,祁渺的身影冒了出來。
活著就好,李叢信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已經(jīng)沒有氣力再開口說話。
“叢信師兄!你還好嗎?”祁渺大聲問道。
“放心,死不了。”李叢信想大聲回答她,暗啞無力的聲音暴露了他的虛弱。
“你受傷了?”祁渺伏下身,看著李叢信蒼白的臉和染血的身體,一臉的焦慮。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李叢信沖她咧嘴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祁渺看他額頭上滲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子,知道他受的傷一定不輕,她伸手去拉扯他腰間的衣服,想要查看他的傷口。
“我的傷不要緊,你趕快走,一會兒再有人來,就逃不脫了?!崩顓残胖浦沽怂?p> “不行,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逃走,要死,我們一塊死好了?!逼蠲鞌嗳痪芙^。
“笨蛋,你心里除了死,就不會再有別的想法嗎?”李叢信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又開口嘲笑她。
“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我得先幫你療傷。這林子大,我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就是他們找來,一時半會也不一定能找到我們?!逼蠲彀牙顓残艔牡厣蠑v扶起來,口氣不容質(zhì)疑。
李叢信張了張口,卻沒有再說話,不知為何,祁渺的擔憂讓他有一種很暖心的感覺,而他心里分明也很喜歡這種感覺。
腰間又一陣鉆心的痛傳來,李叢信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他偷眼看了下祁渺,見祁渺正瞪眼看著她,眉頭皺著,似乎有些生氣。他覺得自己有些丟份,輕輕吸了口氣,強忍住痛,故作輕松地沖著祁渺笑了笑。
看李叢信拼命忍著痛,還要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來,祁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卻又不忍心看著他這么辛苦,撇了撇嘴角說道:
“叢信師兄,別裝了,痛就說出來啊。你裝著不累,我看著還累。那箭頭可還留在你身上,還有肩上、頭上,那么多的傷口,都流著血呢,再耽誤下去,你命都沒了,還裝!”
李叢信裝樣被她戳穿,頗有些尷尬,不好再出聲,只把身體半依在她身上,隨她架著自己走向樹林深處。
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坐下來,祁渺取出隨身攜帶的藥袋子,幫著李叢信取出了箭頭,把大大小小的傷口全部清理干凈,又上了藥,仔細包扎好。她還不放心,又把李叢信全身上下,全部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的傷口后才作罷。
李叢信看著祁渺板著一張小臉,一處一處仔細查看他的傷口,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觸痛了他,心里雖然覺得好笑,卻也有些莫名的感動和酸楚。
平日里,兩人斗嘴慣了,即便是有為對方擔憂和關(guān)心,也是隱藏在尖銳的話語中,哪有今日這般體會得這么深切,不由他不感動。想到剛才,追著祁渺進入林子里的殺手有五六個,以她那樣不入流的身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應付過來的,他心里又有些酸楚。
歇息了一會,天已經(jīng)全黑了下來,還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擔心再有殺手來,兩人也不敢多作停留,起身趕路。
“我說師妹,你怎么不把馬看好,那么多匹馬,你就單挑了這一匹殘廢的來,一瘸一拐的,比烏龜爬得還慢?!崩顓残糯舐暠г怪@會兒,他和祁渺共乘一匹馬,馬的左前腿受了傷,跑不起來,只能慢吞吞地行走。
“我看你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重的傷,哪還有心思注意那些馬。等幫你包扎完傷口,林子里就只剩下這匹馬了?!逼蠲炷钤谒軅姆萆?,倒沒有和往常一樣和他斗嘴,還處處讓著他。
“唉!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就沒有想到先把馬拴好了,再幫我療傷啊?!?p> “你說,是你重要,還是馬重要?”
“自然是馬重要?!崩顓残琶摽诙?,見祁渺回頭瞪著他,又改口道:“我是說,我沒什么大事,自然是馬重要,趕路要緊?!?p> “哼,懶得和你說?!逼蠲炖浜吡艘宦?,不再搭理他。
李叢信見祁渺生氣,眼中浮上了一絲笑意。這一路上,祁渺一直在擔心他的傷勢,還一直悶悶不樂,連話都很少說,他實在有些不習慣,只能沒事找事說,逗她開口。
“叢信師兄,你第一次親手殺人是什么時候?”就在李叢信盤算著怎么繼續(xù)逗祁渺說話,祁渺忽然嘆了口氣,幽幽問道。
“你是說,今天是你第一次親手殺人?”李叢信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祁渺一直悶悶不樂是這個原因。
他一直以為祁渺經(jīng)歷了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事,親手殺人這種事,對她來說應該不是什么新鮮事了,只是聽她這口氣,今天是她第一次殺人,而且還一直為這事就糾結(jié)煩惱。
“嗯?!逼蠲斓穆曇艉艿统?。
“十歲吧。有次下山,和一群小混混打架,一不留神,下手重了些,打死了一個?!崩顓残抛屑氄遄昧税腠懀砰_口說道。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殺了人,那種惶恐、自責和不知所措的感覺,逼得自己快要發(fā)瘋了,足足煎熬了好幾個月。若不是師父清玄真人知道了,特意開導了自己幾句,還不知道會怎樣,他覺得很有必要開解祁渺幾句。
“殺人的感覺很不好,我一直不喜歡。可是很多時候,不殺又不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生死面前,我也許可以選擇不去殺人,卻無法選擇不被別人殺。就象今天,他們來追殺我們,我們想不死都不行。”
“很多時候,我在想,如果是因為我做下的因,而得了這個果,我也認了??蛇@是別人強加給我的,我為什么要認?如果我認了,白白丟了性命不說,還助長了這種惡,還會有更多的人被他們殺死?!?p> 李叢信說到這里,忽然輕笑了一聲,“呵呵,佛祖都說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師妹,你就當是替天行道好了。他們這種人,死有余辜,你殺得越多,救下的人就越多。就象孫叔和小憐那樣的,我們不替他們殺了這些人,他們怎么活下去?”
祁渺苦笑了一下,依然沉默著,道理她都懂,可心里這份別扭,還真不是一兩句話就可以消解的。
李叢信沒有再開口勸說,他能理解祁渺此時的心情。有些事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也許只有時間,才能慢慢磨平和淡化那些留在心里的創(chuàng)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