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暗中爭斗

　　慧心方丈一直講法到太陽高懸，接近午時，方才停下。

　　密密層層的武者堆在一塊兒，黑壓壓成片如墨色孽龍，蜿蜒蛇行，從半山腰一直蔓延到山腳處。

　　聽了慧心方丈講法的武人，盡皆微笑默嘆，拊掌稱贊，以為妙絕。

　　山上山下，總計(jì)二十萬人，齊齊爆發(fā)出石破天驚的拍掌聲，排山倒海，仿佛要將落山搖動；響徹云霄，驚得鸞翔鳳舞。

　　但凡細(xì)心聆聽了慧心方丈講解佛經(jīng)者，都覺得被慧心方丈妙語凈化心靈，使得身心澄澈空明。更是頭腦清醒，靈感頻發(fā)，洞察自身武功的薄弱之處。

　　這一番講演，抵得上資質(zhì)愚鈍的武者十年苦修。

　　慧心方丈很是疲憊，他可是以八十多歲的年紀(jì)，鼓足內(nèi)功，施展神乎其神的法門，持續(xù)講法半個上午，兩個時辰。

　　然而，面前眾人的頓悟、覺醒，卻讓他感到心滿意足，蒼老的臉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這把金絲大環(huán)刀，似乎還有許多用法……”鄧毅算是收獲較小的，然而他審視過去二十多年的習(xí)武經(jīng)歷，依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前進(jìn)道路。

　　“無色無味之毒固然厲害，但是旁人知道我是閻王樓弟子，小心防范，說不得就防住了?！卑變襞肿余哉Z，“不如跟有色有味、無色有味、有色無味之毒混用，旁人防得住一種毒藥，卻想不到還有好幾種毒藥。”

　　胖子只覺心中的鬼點(diǎn)子、招式愈來愈多，往日貌似狠辣的下毒方法，在現(xiàn)在的他看來，竟成了小兒科了。

　　也不知道是誰有幸，嘗嘗這難纏毒藥的滋味兒。

　　兩個時辰的等待，不僅沒有消磨在場武者的熱情，而且使聚會的氛圍更加熱烈。

　　對于召集天下，舉辦武林大會的天一教教主等人來說，這可謂是開門紅。引起了劇烈反響，效果相當(dāng)不錯。

　　不過眾人反響太過熱烈，甚至于引起了些許麻煩。諸多武者感激不已，掌聲久久不息，使得這大會難以繼續(xù)開下去。

　　見狀，慧心方丈只得半是得意、半是無奈地重重咳了兩聲。

　　“咳——咳——”

　　從慧心方丈看似衰老羸弱的身軀中，迸發(fā)出如重錘擂鼓般的聲音，敲在眾人胸口，讓在場的人心跳幾乎停滯了。

　　臺下摩肩接踵的武人在一陣短暫的騷動，逐漸安靜起來，意識到方丈有話要說。

　　慧心方丈微笑著說：“諸位江湖同道，能不遠(yuǎn)千里，從大江南北趕到這里，更是耐著性子聽老衲嘮叨了幾個時辰，讓老衲甚是欣慰感懷。老衲在此拜謝了。”

　　說完，慧心方丈彎下老腰，對著臺下眾俠客深深鞠躬。

　　“使不得，使不得呀！”眾人紛紛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向方丈回禮。

　　有人對著方丈鞠躬，只是腰更低，且長時不起；有人以頭觸地，行頓首禮；有人跪拜，行稽首大禮；更有佛家弟子，誠惶誠恐，跪地叩頭，承接佛法。

　　論資歷輩分，慧心方丈八十來歲，可以做在場絕大多數(shù)武人的父親、爺爺乃至祖宗了；論身份，金佛寺作為大武王朝佛門源頭，其方丈代表十方叢林最高領(lǐng)袖，支撐起小半個中原武林；論行跡，慧心方丈一生致力于弘揚(yáng)佛法，抗擊妖邪，方才更是傳授開智法門，滌蕩眾人心靈，提升悟性。

　　慧心方丈能夠坦然接受幾乎所有人的大禮，而在場武林人，包括眾多掌門、教主、幫主，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資格接受方丈的鞠躬。

　　但凡有一點(diǎn)是非心的，都知道主動回禮。就算某些人缺心眼兒，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瞅見周圍人的動作，也知道該怎么做了。

　　慧心方丈挺直了身子，又說道：“老衲非常感激諸位武林同胞的抬愛，只是還請各位稍稍回神，以便面對即將宣布的重要事項(xiàng)?！?p>　　說罷，慧心方丈雙手合十施禮，走下臺去，立在一旁。

　　眾武者才慢慢醒轉(zhuǎn)過來：他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趕到，是來參與武林大會，不是來聽神僧講經(jīng)的。

　　雖說慧心方丈的講法確實(shí)出人意料，讓人生出不虛此行之感。但是既然方丈被放在前面，自然說明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

　　這般想著，眾人也愈發(fā)緊張期待。

　　在眾人所看不見的地方，慧心方丈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隱秘的笑容。就好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

　　并不顯得陰險(xiǎn)或奸滑，反而有些可愛。

　　很難想象一位八十多歲的老者，德高望重的神僧，佛門十方叢林領(lǐng)袖。竟然會露出這么一個略帶狡黠的得意的微笑。

　　不過這確實(shí)發(fā)生了。

　　也并非完全沒人察覺。

　　在慧心方丈下臺時，同時也有一位中年男人往駐仙臺走去。

　　男人嘴唇翕張間，憑借高明精微的內(nèi)功，將聲音凝聚成束，傳到慧心方丈耳中：“老頭，你這有點(diǎn)不地道吧？讓我怎生接話才能把局面盤活？”

　　慧心方丈輕輕搖頭，讓男子自行解決。說起來，慧心方丈與他還是競爭關(guān)系。

　　此世萬萬沒有自己絞盡腦汁，替對手想辦法策略的道理。

　　男子見狀，也頗感無奈，嘆息一聲。緊接著，他不得不露了一手。

　　男人深吸一口氣，將面前清新之氣壓入腹中，催發(fā)極為精妙的內(nèi)功，整個人半鼓起來。

　　在眾人目視慧心方丈，視線集中身側(cè)時，他在方丈身旁忽然拔地而起，足尖一點(diǎn)，從地面一躍就是好幾丈高，看著輕松寫意，毫不費(fèi)力。

　　臺下眾人齊齊一驚，連聲嘆道：“這人是誰，好俊的輕功！”

　　修行輕功的頂級高手，施展輕身之術(shù)，能一躍兩丈有余。而這男子竟然一躍而起三丈多高，似乎還未出全力。

　　這份輕功，足以作為任何人縱橫世間的依靠。要是他肯當(dāng)梁上君子，定能成為天下人聞風(fēng)喪膽、出入皇宮如自家閣樓的神偷大盜。

　　當(dāng)然，若他的輕功只如此，在場的諸多武者也不至于因此激動失態(tài)。

　　更奇異、令人震驚費(fèi)解的是，男子躍上高空后，沒有立即墜下，而是如同虛空橫渡般，在空中平平移動數(shù)丈，落在石臺正中央。

　　一襲長袍，白衣飄飄，簡直是神話中的仙人憑虛御風(fēng)而行。

　　這一手橫渡長空的輕功，眾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真乃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天地悠悠，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有如此俊逸似仙的輕功身法了?！庇腥肃哉Z，給予了無限高的評價。

　　旁人欲想反駁，竟找不到合適的言語措辭。

　　躍出三丈容易，躍起三丈難。然而在縱躍三丈后，再橫渡三丈，卻是難上加難，實(shí)在是從沒有任何人施展過的絕世身法，堪稱神仙手段。

　　能施展出這等武功，此人即使不善搏殺，也一定是當(dāng)世罕見的大高手。

　　男子落在臺上，長舒一口氣。

　　眾人定睛一看，但見他分明四五十歲的年紀(jì)，卻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袍，上邊還有著金絲銀邊的裝飾，腰間掛兩塊玉玦，叮鈴作響。看起來好不瀟灑，不像什么大人物，倒像個風(fēng)流倜儻的年輕人。

　　有些五大三粗的武人不禁腹誹，都一大把年齡的人了，還穿著這么輕浮的衣物，也不嫌跌份害臊。

　　不過，男人展露的絕世輕功，著實(shí)將他們震住了?？v使有人不敬重，也不敢在表面上浮現(xiàn)輕視。盡皆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男人見這手起了作用，內(nèi)心十分滿意，只是擺出風(fēng)輕云淡的架勢，以便宣告相關(guān)事宜。

　　“感謝諸位武林同胞不遠(yuǎn)萬里，翻山越嶺而來，支持武林大會。鄙人天一教教主，吳靖遠(yuǎn)，此番主持操辦武林大會，深感榮幸。”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

　　這男人便是天一教當(dāng)今教主，吳靖遠(yuǎn)。

　　“原來他便是天一教教主！”有人驚嘆道。

　　亦有人小聲質(zhì)疑道：“便是那個曾被丐幫幫主一掌拍吐血的天一教教主？他也配跟慧心方丈相提并論？”

　　認(rèn)定吳教主沒有資格與慧心方丈等同，什么主持操辦武林大會也只是厚著臉皮向自己身上貼金。

　　甫一出口，便有人反駁道：“你又沒有親自見過他們交手，怎么清楚？依我看，吳教主不過是棋差一招，惜敗他人。只不過有人以訛傳訛，更有心懷鬼胎者推波助瀾，越傳越夸張，說成吳教主被丐幫幫主一掌擊敗。”

　　聽者難免會懷疑他的立場。

　　他這話中，隱含著某些并不公平的意味。

　　有人附和他：“我看不假。讓我來說句公道話，除了朝廷，世上還有哪方勢力能把一個不知真假的消息傳遞得如此快？你們好生想想罷！”

　　質(zhì)疑者又反問道：“可別人都這么說的，難不成就你們消息靈通，博學(xué)多聞？”

　　他立即被人譏諷得面紅耳赤：“可笑小兒，一身功力練到狗身上去了！眼見為實(shí)，耳聽為虛的道理都不明白么？都說丐幫幫主拳掌雙絕，剛猛無儔，可又有誰親眼所見？但吳教主舉世無雙的輕功，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也，是也……”越來越多人贊嘆起來。

　　吳靖遠(yuǎn)眼見周遭武者反應(yīng)，也算得松了口氣，同時也將體內(nèi)沸騰翻滾的內(nèi)力平靜下來。后背溢出的汗滴已然被蒸干了。

　　方才他吊著一口氣，極力施展輕功，在空中以微小的步頻、吞吐內(nèi)力改變方位，橫移三丈?？此戚p輕松松，實(shí)則把他累得不輕，差點(diǎn)去了半條命。

　　不過效果也很明顯，展露這手輕功，再加上提前的布置，一舉即扭轉(zhuǎn)了自己名聲上的劣勢。

　　吳教主微笑道：“此番召集諸位前來，乃是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