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悄然溜走,校園里綠柳成蔭,花木扶疏,到了只穿一件襯衫也不會覺得涼的季節(jié)。
合班上課的日子越來越多,周徵言莫名有了些壓力,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總之是心情有些煩躁;索性,步行了去外面玩。街上人不多,大概因為不是節(jié)假日的關系罷。
她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順著商鋪林立的大街往西走。
忽然身前傳來一陣輕微的剎車聲,有人在對面停下來,輕輕喚她:“徵言!”
抬頭一看,竟然是慕容暄。
“嗯?!?p> 女孩兒輕應了一聲,看著少年清俊的眉眼,笑開了懷:這個男孩子,總是會給她太多的驚喜。自己不過臨時起意,想著跑來大街上玩一下,都能給他碰上——這不是有緣的話,還能是什么呢?
但她也很有些驚訝,少年竟然會騎摩托車呢,他才十六好嗎?
?。ü媚?,要學會設身處地,站在他人的角度看問題:你自個兒笨,連個單車都不會騎,就覺得人家不會騎摩托車嗎?)
慕容暄推著摩托車,和她并肩而行。一路閑聊,很快走到了一棟大樓前,這里的一樓是一家書店,當時很安靜,幾乎沒有行人,兩個人就停下了。
想起自己連單車都不會踩,女孩兒就對他又仰慕了一些。之前,她并沒有和別的男孩子如此這般的接觸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男孩子都會騎摩托車。因她一向覺得摩托車并非安全的代步工具,想起他的年紀,就不大喜歡他騎。
怕出事。
女孩兒看著少年烏黑的眼睛,斟酌著用詞,說了一句:“慕容,我有個建議哈,學生時代最好別騎摩托車,不太安全。”
對面的少年聽了,低頭沉吟,然后沖女孩兒點了下頭,未語先笑:“好。我盡量”。
之后,他不再說話,就是盯著她看。
女孩兒那天穿了一件黑色平絨馬夾,冰藍色長袖襯衫,乍一看,嗯,蠻有文藝氣息的。
她也看著少年,他眉目精致,唇色如丹,一副隨和又溫和的俊美模樣。
倆人獨處的時候,她就總想著多看他幾眼。
兩兩相望,沉默相對,他們那樣認真的望著彼此,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一樣。
“聽人家說你在高一有男朋友……”
忽然間,慕容暄說出了這么令人驚訝的一句話。
周徵言不明白這話從何而起,她卻也并不閃避地、看著他的眼睛。
少年清麗的眼睛,也定定地望著她。
女孩兒從他的那雙眼睛里,又讀出了那種名為‘認真’的東西。
她覺得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似乎含了某種必須回答的意味?!拖?,照畢業(yè)相的那天,在宋同學和她說過話之后,少年看她的目光,就如眼下這般,多少是帶了點迫人感的。
在少年認真又有些迫人的目光的籠罩下,她又有些反應不能,再一次傻呆呆地回望他……
少年個子高,人又瘦白,他低頭看人的時候,那好看的扇形雙眼皮就特別明顯,其下眼瞳漆黑,在樓下有些微弱的光線里,他的臉龐帶了一種幾乎令人無法直視的艷麗。
周徵言看著那張好看的有些過分的臉,腦袋里的那根名為“理智”的線,似乎“嘎巴”一聲,就那么的斷了。
面對少年那聲溫溫柔柔的、類似于陳述事實的一句“人家說你有男朋友了……”,她當下又有些反應不能的想:“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這是哪個在造謠?”
自己哪里有男朋友啊,這到底是哪個在造謠?
女孩兒蹙了眉:他的這句話,實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少年還在定定的望她。
她開始凝神,細想:嗯……高一,男朋友?
少年也不說話,只是微笑的望她。
片刻之后。
??!該不會是.....原來,哦!她恍然大悟。
不由失笑。
周徵言意識到自己這是被少年誤會了,當下也沒覺得怎樣,她平靜坦然地看著慕容暄,大大方方地跟他解釋:“我沒有男朋友。高一那人是我朋友,也是我一位親戚。嗯,按輩分來的話,我還要叫他一聲‘表舅’呢!”。
(姑娘,這是大型的雙標啊:慕容誤會了你,你不生氣。如果是被別的人這樣誤會了,你還覺得自己不會生氣嗎?)
說到這里,女孩兒忽然頓了頓,她深吸口氣,真誠地迎上少年的那雙眼睛,才又開口:“慕容,你應當聽過一句話,‘日久生情’……額,我的意思就是說怕我們……”
周徵言忽然就閉上了嘴巴,飛紅了臉——只需跟他澄清自己沒有男友就好。后面這話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她低了頭,有點不敢看少年。
慕容暄聽后,卻未置一詞,只是淡淡一笑,含蓄,又帶了些高深莫測的意味。
周徵言看著靜靜地靠坐在摩托車上,那樣含蓄地笑著的慕容暄,覺得靜態(tài)下的他,似乎美成了一幅多彩又絢麗的油畫。
有那么一瞬間,女孩兒竟覺得自己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她似乎看到了若干年后,慕容暄長大后、成為男人的樣子:冷靜、淡漠。
——和初見時精致明亮的少年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
周徵言說不出理由。
再后來,兩個人又不大說話了,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的,然后又傻傻的笑。
最后,回家的時候,少年想送她回去。
女孩兒卻搖了搖頭:她不想讓人們瞎猜。再說,雖然今天意外的見到了他,自己很開心;但還是覺得心里有什么在壓著,沉甸甸的,難受;她還是想步行回去——通過運動,來減減壓。
慕容暄定定的看了她好一會兒,黑黑的眼睛里隱約透著絲委屈,臉上還明明白白地寫著三個大字:“為什么?”
……大概,是沒想到女孩兒會拒絕他。
他只是想送送她。
周徵言看著那張委屈臉,倍感無奈和無措,又有些拒絕不能:先生,你不要做出殺傷力這么大的這種表情,好嗎?
少年,還是在定定的看她。
女孩兒想了想,柔聲跟他解釋:“快中招了,我有些壓力,想通過運動減壓,所以要走路回去。
……暄暄,你先回去,好不好?”
不知為什么,這次,周徵言沒有像以往那樣,喊他‘慕容’,而是喚了他一聲“暄暄”。
然后,她就看見,少年像只被順了毛的貓咪般,瞬間溫順,眼睛也笑的彎彎的,開心的像個小孩子。
?。▎舅宦暋殃选?,他就這么高興?)
被順了毛后的少年不再堅持,看著她,說了一句:“好,那我先回去。徵言,你自己要小心一些?!?p> 女孩兒點頭應了。
少年就向東轉(zhuǎn)了身,跨/上摩托車,發(fā)動車子,絕塵而去。
看著少年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大街的盡頭,一個人站在原地的周徵言驀然覺得有種入骨的凄涼。
她想:原來,自己并不是那么希望他先回去的。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呢?
5月10日,填報中招志愿。
天空依然是湛藍湛藍的,陽光燦爛如金,讓人心里覺得亮堂堂的。
周徵言端坐在課桌旁、一筆一劃填寫志愿的時候,第一反應竟是:慕容會報哪一所學校?她很想去問問,可那天她一直沒找到比較合適的機會,又不好直接跑到1班的窗口去問他。
——平日里,都是慕容來找她的。
周徵言心里裝著這么一件事,一直捱到晚自習下了課,三人結伴回家了,她才有機會問。
周徵言沒有顧忌一旁同行的吳晏飛,她有些癡迷地看著慕容暄完美的側(cè)臉,近乎平靜的問了一句:“慕容,你報了哪所學校?”
不得不承認,當時她的心里,對慕容暄即將給出的答案是有著不小的期許的。但她也不敢太抱希望,因為怕失望。
慕容暄本來是微揚著頭,步伐邁的不疾不徐在走路;聞言就扭頭看了她一下,路燈暈黃的光線下,細長雙眼顯得異常的烏黑深邃。
那天晚上的月色并不好,只有星斗滿天。
周徵言不確定少年是否看清了她的表情,卻只見少年雙手抱臂,仰望著璀璨星空,緩慢又很堅定地說:“徵言,不管怎樣,我都會去上S中的?!呐?,是用錢?!?p> 清越的聲音在靜寂的夜晚輕傳入耳,竟讓女孩兒的心中踏實莫名。
——慕容暄說的話,周徵言信。
少年的那一句“不管怎樣”,說的極其鄭重,周徵言心里感到踏實非常的同時,又有一些愧意。她摸了摸鼻子,低聲說:“我只是問問,你不用說得這么鄭重……跟,跟發(fā)誓似的?!?p> 慕容暄看著她,笑了笑。
周徵言的第一志愿也是S高,這所高中離她家只有三公里,很近的。不像其它幾所高中,最少都要坐半個小時的公交車。
那天晚上,周徵言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的睡意,她想起少年保證般的答案,在靜寂的黑暗里傻傻地笑了又笑。
再后來,同學們陸續(xù)買了畢業(yè)留念冊,相互寫了畢業(yè)寄語。
那天下午,周徵言坐在窗下,翻看著自己的留念冊,想看看慕容暄給自己寫了什么。
一開始,并沒有看到慕容暄的名字,她隱隱就有了一些失落,怕他沒給自己寫。但她不死心,一直翻,一直翻,直到最后一頁,才看到了這么一段話:
“惜情
一份至深的情誼
需要真摯的關懷與信任
這是一種難得的緣份
擁有它時應該好好珍惜?!?p> 沒有署名。
沒寫電話號碼。
這段話雖寫在最后一頁,卻并不是因為沒有地方了才寫在了最后,因為中間還有一些空頁。
女孩兒立刻知道,這是慕容暄寫給她的。
字體,仍是極為工整的正楷,略微帶了一點幼稚。像他的人一般,青春飛揚里,帶了點說不清的羞澀。
女孩兒笑了笑,開始自言自語:“這字看上去已經(jīng)很不錯了,上次還說自己字不好,也太謙虛了些?!?
周曇臺
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沒有安全感,就不會輕易沉淪。 慕容暄說,不管怎樣,都會去上那所高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