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從帝都去往清臺,怎么也不會經(jīng)過我們柴桑呀…”
對這一點,喬松覺得很神奇。
以帝都為界的話,清臺位于東北,柴桑在西南,這兩個地方完全就處在兩個相反的方向。
安世卿也沒想成為“南轅北轍”這則故事中的主角。
“我說我迷路了,你信嗎?!?p> 喬松不疑有他,“那你這迷路迷得…也有點太離譜了?!?p> 說話時,喬松往身后看了好幾眼。
他不是在看安世卿,而是在確定他的那個小伙伴有沒有跟上。
他在懊悔自省,許是他剛才在客棧把話說重了把事做絕了。
安世卿看他一眼。
“隴陵鐘氏向來勢利,跟這樣的人做朋友,挺辛苦的吧?!?p> 喬松忙說:“鐘兄不是這樣的!隴陵鐘氏與我們柴桑喬氏素來交好,我跟鐘兄更是從小到大的朋友!”
他這是在維護鐘釗銘,倒是個有義氣的。
“因為一顆金珠子就翻臉不認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不值當。你回去尋他吧。”
喬松心中又暖又詫異。
他向來怯生,可是在面對這位姑娘的時候,他非但沒有生怯,聽她三言兩語后心中還開明坦蕩了不少。
被安世卿用言語推了一把,喬松心中沒了對鐘釗銘的芥蒂,眉宇間的郁結(jié)散去,神情也猶如撥云見日,晴朗了不少。
“那姑娘在此處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興高采烈的往客棧的方向跑去。
他們還沒走遠,在這里還能看到客棧的半邊。
安世卿看著喬松跑進客棧,片刻后又看他垂頭喪氣的從客棧出來。
與他一同出來的還有鐘釗銘。
不過鐘釗銘情緒不似喬松那般低落,反而跟一只斗志昂揚的綠毛公雞似的,狠狠地往安世卿這個方向瞪了一眼,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這情形,喬松八成在鐘釗銘面前討了個很大的沒趣。他這種性格卑怯懦弱的人,能在人前討多大便宜?
到安世卿跟前后,喬松搖頭失落道:“鐘兄說我見色忘友,不肯跟我同行,還說要把今日客棧發(fā)生的事告訴我爺爺去…”
果不其然。
安世卿笑了,“什么都跟我說,你這孩子倒是實誠。”
喬松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話中的有些地方冒犯了人家姑娘,頓時又羞又窘,兩手胡亂擺了一通,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我…不是…沒有…我、我、我對姑娘沒有非分之想!姑、姑、姑娘可千萬別誤會了!”
“呵,還告狀。小孩子家家…”安世卿笑。
喬松紅著臉,有些孩子氣道:“我瞧你也不比我與鐘兄二人年長,說話的口氣怎么…怎么跟我爺爺一樣!”
走著走著,安世卿猛然轉(zhuǎn)身。
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被誰窺視一般。
可是她瞄了幾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人物。
難道是她的錯覺?
“姑娘,你怎么了?”喬松注意到她的異樣。
“哦,沒事。”正說著,那種感覺又襲來了。她再次轉(zhuǎn)身,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有異常??磥磉@楓橋鎮(zhèn)不是久留之地?!澳銈?nèi)デ迮_的船,什么時候開?”
“傍晚??山柚估锏慕L行船,便利一些?!眴趟烧f。
安世卿:“那還有些時間,你陪我去采辦些東西吧?!?p> 喬松很是大方:“我家的船上應有盡有,姑娘不必破費?!?p> “我就喜歡買買買?!卑彩狼溆绣X任性。“楓橋鎮(zhèn)屬于柴桑喬氏的地界,你也算這里的地主了,我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可要好好的盡一下地主之誼。放心,不用你花錢。”
喬松這樣唯諾的人,是不太會拒絕人的。
他就這么帶著安世卿,一路買買買。
不到一個時辰,他這肩上掛的,胳膊上挎的,手上拎的提的端的一堆有用沒用的東西。
安世卿倒是兩手空空,一派輕松。
見她花錢如流水,金豆子金珠子一顆顆往外掏,還不接受找零的那種,喬松眼紅也肉痛。當然了,他勸也勸過了。
可人家有錢任性?。?p> 到了楓橋鎮(zhèn)的碼頭,喬松終于有一種解脫感,可身上的負重還在。
楓橋鎮(zhèn)的碼頭,算不得中洲第一碼頭,倒也非常熱鬧。尤其是到了辦完,江邊的天空似搭了一座云橋,映天的霞光將眼前整片江面染得一片紅火。風一拂過,江水波動,粼粼晃晃,好像有大片楓葉漂浮。
真是詩畫一樣的景致。
安世卿有點小后悔沒早來這樣的地方。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劍鞘。
喬松還在當搬運工,發(fā)覺安世卿沒有跟上,回頭望去卻見她迎著清冽的江風望著赤橙的天空。
晚霞的顏色,映入了她的瞳孔里,竟成了別樣的美景。
喬松丟了神一樣,呆呆看了她一陣,直到江風拍打到他滾燙的臉頰上,他才張惶收回失禮的目光。
“姑…姑娘,我家的船就在前頭了,船頭的舷上立了綠色旗幟的那只便是?!?p> 安世卿一眼便看到了柴桑喬氏聞名在外的天祿木甲龍骨帆。
那帆船果然與眾不同,有柴桑喬氏家輝的旗幟不說,船帆都是翅膀的紋路與形狀,造型獨特,格外醒目。
一名老者急匆匆從那帆船上下來,身后跟了一串仆從一樣的人員。
喬松喚那老人家:“爺爺?!?p> 柴桑喬氏的宗主喬椿。
喬椿吹須瞪眼,也不顧及在場這么多人,厲聲訓斥喬松:“干什么去了!怎么買這么多東西!給你銀子的時候,我不是叫你省著點花嗎!”
“爺爺,這不是我買的…”喬松冤枉。
喬椿卻不聽,呵斥一聲比一聲重:“胡鬧!釗銘來柴桑做客,你怎能如此怠慢他!這次去清臺聽學,你倆還是結(jié)伴而行,你怎能將他一人丟下!”
喬松陪安世卿逛街,耽擱了一段時間。沒想到鐘釗銘會先他們登船,還真跑到喬宗主那兒告他的狀去了。
鐘釗銘此時就在船上望著喬松被訓斥的這一幕,神采飛揚,眉間壓不住的一股高興勁兒和優(yōu)越感,似乎很享受這一切。
喬松自責又懊惱。
他能想象的到爺爺為了他在那個隴陵鐘氏的小輩面前賠了多少不是。
隴陵鐘氏…
喬松眼中一直在壓抑的什么似乎在蠢蠢欲動。
他摳著食盒的手越發(fā)用力,直到被爺爺按著腦袋,手指上的力道驀地一松。
食盒上卻留下了五指印記。
“趕緊去給釗銘賠不是!”
“我賠我賠,您別老按我的頭了。東西都要掉了?!眴趟苫厣砜聪虬彩狼洌盃敔?,我還有一位朋友…也是與我們一起去清臺的?!?p> “朋友?”喬椿知他的朋友甚少,不禁對安世卿有點好奇。
“今天才認識的?!眴趟烧f,“我拿的這些東西,都是她買的?!?p> “哦哦,有錢人啊?!眴檀环讲糯蛄苛艘谎郯彩狼?,除了覺得對方把自己包的有點嚴實之外,似乎也沒什么特別的。
喬松小聲告訴他:“今日鐘兄還從她手上拿走了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金珠子呢?!?p> “竟有這事!”
見喬椿訝異,喬松就知道鐘釗銘沒有將客棧發(fā)生的事全告訴爺爺。
“姑娘,這是我爺爺。我爺爺來為我們送行的!”
聽喬松喊了兩聲,安世卿便過去了。
待她走近,喬椿的目光在安世卿佩劍上聚焦,立時陡然一緊。
“天宸珠!?洛汐靈劍?。磕闶牵??”
喬椿大驚。
他抱手施禮,“郡…”
安世卿將佩劍一抬,抵在喬椿的手臂下方,將他這一禮阻了下來。
施禮受阻,喬椿抬頭,卻見安世卿反過來向他抱了一揖。
“喬宗主,別來無恙啊?!?p> “別來無恙?”喬松看看安世卿,又看向喬椿,“爺爺,你們認識?”
喬椿緊張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郡主顯然是不想讓旁人知道她的身份??伤讲烹U些暴露了郡主的身份…
罪該萬死,真是罪該萬死!
喬松忽然想起來,“哦對了,爺爺帶我去帝都求醫(yī),那時姑娘見過我,自然也是見過我爺爺?shù)摹!?p> 喬椿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安世卿與喬松二人。
“你…你…你都知道了?”
喬松點頭,十分乖覺,“姑娘告訴我了。爺爺,你們先說話,我去給鐘兄賠個不是。”
“去吧去吧。”喬椿轉(zhuǎn)而又對那些仆從下令,“你們送小六爺上船。”
仆從們分擔了喬松身上的負重,登船而去,留安世卿與喬宗主二人在岸上。
人都走了,喬宗主這才沒了顧忌,對安世卿畢恭畢敬。
“郡主,怎會在柴桑?!?p> “碰巧罷了,你別多想?!卑彩狼淇粗鴨趟稍诩装迳辖o隴陵的鐘釗銘萬般賠不是,而后者一臉倨傲還沾沾自喜。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比這江風還清冽,而一旁的喬宗主卻愁眉緊鎖。“你放心吧,我只說我在帝都見過你那寶貝孫子,其他什么都沒說?!?p> 聽了這話,喬宗主非但沒有松氣,反而更加憂心,“郡主,老朽擔心的不是這個…”
安世卿笑著得意味深長道:“只要你那寶貝孫子安然無恙,你還有什么好擔心的?!?p> 喬宗主暗暗松了口氣。
“郡主此次去清臺聽學,老朽聽說了…”他頓了頓,復又慎重的繼續(xù),“郡主,萬事小心。”
“喬宗主,萬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