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空已經(jīng)陰沉沉墨云遮掩,不斷的雷聲響徹云霄,雨水澆水般潑灑下來。
羅云滿臉雨水,頭發(fā)衣服完全被浸濕,打濕的衣服緊緊貼著單薄的身體,羅云抱著雙臂顫抖不已。
連著奔跑了幾個小時,身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疲乏至極,若不是仇恨支撐著自己,恐怕隨時可能就地倒下。
可是羅云不能倒下,他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
不為別的,只為茍活一條命,將來報了此等血仇。
而一想到爹娘的死,羅云就算還剩一絲氣,也暗暗咬牙要堅持下去。
死不可怕,如果沒有負擔(dān),羅云現(xiàn)在巴不得就此倒下,一直那么睡下去,永遠都不要醒;可是他不能,他必須得活著,活著雖然可怕,但他記住了娘臨時前的囑咐,得好好活下去!不然進了閻羅殿就無顏面對他們了。
此時雖然是雨夜,可全城卻有一批人身著蓑衣冒雨全城奔波搜尋著。
“給我認(rèn)真搜,天明之前一定要給我抓住那小廝!”
“是——”
天空黑沉的有絲恐怖,暴風(fēng)雨攜著雷霆之勢猛烈捶打著地面,間或一道熾烈的白光閃過,然后隱隱傳來兩聲悶聲的響雷。
一群帶著刀穿著蓑衣的年輕侍衛(wèi)在傾盆大雨中徐徐走著,前面有幾匹勁馬在泥濘中艱難奔跑著。
羅云走的很慢,不住彎腰喘著粗氣,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想要真氣,卻完全沒一絲真氣可以蓄積。
他現(xiàn)在就跟個普通人沒什么兩樣。丹田乃是真氣的來源,而真氣是力量的來源,丹田就像天地之間的太陽,沒有太陽,地球上便了無生息,更不用說還有生物了。其實丹田便如同身體的太陽,一個武者沒有了所能依靠的最基本的東西,就不用說練什么武了。
也即是說,以后徹徹底底淪為一個永不能習(xí)練武道的庸人,一個低賤的普通人,就算看見別人欺負你,你也沒有自保的能力,這便是武道世界普通人的悲哀。
而羅云目前還沒有認(rèn)識到這分外殘酷的真實。
羅云抹了抹滿臉的雨水,目光望著雨霧朦朧的前方,腳步毅然緊了緊。
前面便是露天的關(guān)口,沒有城門,下著這么大的雨,應(yīng)該沒有守衛(wèi)了吧。
羅云這么想著,身體不顧風(fēng)吹雨打,神情冷峻的向著關(guān)口行去。
…………………………
關(guān)口,一個手臂繡著著王家堡標(biāo)志的中年人命令道:“你們幾個,給我守在這。其他人,跟我走!”
剛說完,一個侍衛(wèi)便急忙說道:“隊長,你看,前面好像有個人影?!?p> 原來那個手臂繡著王家堡標(biāo)志的中年人便是這些人的隊長,硬朗的臉上一雙鷹般的眼睛突然疾利射向雨霧中。
遠處,果真有一個人影若隱若現(xiàn)。
誰會在這么大的雨中行走?何況還是一個疾風(fēng)驟雨般的夜晚。
不等眾人有所行動,鷹般的隊長便干脆利落下令道:“快給我攔??!”
眾侍衛(wèi)齊齊應(yīng)允,刀劍出鞘聲隱隱響起,一行人向前奔突著冒雨前進,濺起滿地泥濘。
羅云將樹枝當(dāng)作拐杖,在泥濘的道路上艱難驅(qū)使著。走了大半個晚上,終于到了關(guān)口,關(guān)口一方大木架支撐在那,權(quán)當(dāng)做是一個天然的路口標(biāo)志。
前面黑漆漆的,雖然天空不時閃過幾道明亮的閃電,但也只偶爾能看見一線骨架;除此并與他物。
羅云知道,只要出了這關(guān)口,就不屬于王家堡的勢力范圍了,屆時再努力想盡辦法,總之一定要生報此仇。
羅云遂逐漸放松了腳步,任由雨水打在臉上,此時他已經(jīng)不覺得冷意了。因為仇恨的火苗將一切冰冷噬盡了。
突然,明亮的閃電一閃而過,羅云似乎在黑夜中看見了一些人影,黑乎乎的,像是藏匿于暗夜的山魈。
且那些人影是向著這邊而來,似乎行色匆匆。
不好!一定是向著自己而來,這雨夜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很可能便是王家堡的死士。
道路兩旁便是陰森可怖的竹林,羅云想都未想,就一個猛子鉆進了竹林。
王家堡的人及至到跟前,羅云的身影已然不見,突然奇妙的消失了。
沒過多久,也就一瞬的時間,當(dāng)先有一個死士沉吟道:“突然就不見了……進林子——”
不愧是王家堡的死士,必然是受了相當(dāng)苛刻的訓(xùn)練,做事情時,特別是生死上的勾當(dāng)時,便是要當(dāng)機立斷,時間稍縱即逝,而人卻可以盡量挽回不必要的失誤。
“是!”
王家堡死士手中的銀亮刀光一閃,人影便急急竄入竹林中。
時間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黑漆漆的竹林中幽謐不可辨物,風(fēng)聲嘩啦嘩啦吹著,帶著齊刷刷的雨滴漏下來,也只有突然一閃而逝的閃電可以照見一點忽隱忽現(xiàn)的竹子的輪廓。
王家堡的死士便是靠著這點亮光慢慢前進著,搜索著。
而羅云卻顧不了這么多,他一心想著要將命茍延殘喘下去,所以身體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小跑而去,沒有王家堡死士們的精細,因為一個是被追者,一個是追者。
但羅云畢竟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他不知道他已然在竹林中迷失了方向,他自己以為他是按著一條直線而去的,事實卻不然,他曾有兩次轉(zhuǎn)回原地,他卻全然不知。
天空一道閃電靜靜閃過,帶來一道冰冷的白光,緊接著便是兩聲轟雷。
借著這道亮光,王家堡的人看見了前方一個小小的身影閃現(xiàn);雖然模糊,但確實是一個人。
然后不用吩咐,手持刀劍的人便默契的齊齊追了上去。
然后有一人提醒道:“組長說了,務(wù)必要生擒!”
沒有應(yīng)允聲,他們自然是知道的,而說話的人便也追了上去。
林中一疊疊的踏水聲傳來,單薄的瘦影當(dāng)然早已聽見了,身影跌跌撞撞向前奔突而去。
林中上演著一場廝殺與追逃,亡命人斷腸幾許,天涯何處是匿所。
羅云就好似這天涯的孤客,一個人突然間變得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或許較之天涯孤客更凄慘。
不知何時,雨夜凄迷中突然傳來一陣哀傷的鳥叫,或許是一只折了翅膀落地等死的鳥也未可知。
羅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后面便是瘋狂追著的人,他不停奔跑著,幾次都撞上了竹竿,也顧不上流血沒有,他只有不停的奔跑,即使氣息微弱,氣喘噓噓,也要繼續(xù)下去,腳下不能停頓一絲一毫。
哪怕停頓了一絲一毫,也有可能命喪當(dāng)場,他還有任務(wù)沒有完成,那是血仇。
這一追一逃的殺戮持續(xù)了沒多久,羅云卻不得不突然停下腳步。
黑暗中只聽見石子的聲音,沒錯,是石子落下山谷的驚險聲。
羅云后腳往回挪了幾步,眼睛卻不敢往下看,雖然是看不見東西的雨夜。
但羅云也不敢往下看,石子落下去后遲遲沒有落地的聲音,顯然這是萬丈深谷。
又是一道明亮的閃電一閃而過,這一瞬間照見了面前的事物。
山谷有黃河般寬,即便靈巧的猴兒,也休想蕩過去,而下面卻是深不見底,山壁上遍生青蘿藤蔓。
而這一照見卻也照見了一群人的身影,羅云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竹林,竹林邊已經(jīng)站著一群手執(zhí)冷刀頭戴蓑笠的黑衣人。
不用猜也知道是這緊追自己不舍的人群。
因為臉孔都罩在蓑笠之下,所以看不見他們的面容和眼睛。
只聽一人低頭道:“兀那邊賊廝,想要活命的便跟兄弟們走。否則我也不必說,你前面便是懸崖,要不乖乖束手就擒,休怪兄弟們手中刀不客氣!”
說罷只見明晃晃的銀光一閃,顯是刀出鞘的動靜。
哼!跟你們走?!當(dāng)我是三歲小兒,我便是殺死你們少堡主的不世仇人,帶走我,免不了還要遭受千般凌辱刮刑才能見閻王,我即便是死也不能落在你們手上。
羅云雖然還不想死,但若是落入他們手中,那就是比死更加痛苦的折磨,最后還是得一死。
縱有千般不舍,但前有追兇,后面是萬丈懸崖,羅云最后毅然選擇了后面一條死法。雖免不了粉身碎骨,但卻也算痛苦的死法了。
“給我攔……”
給我攔住一句話還沒說完,那黑衣人待要向前去拉羅云的衣服,羅云卻是奮然不顧身的跳下懸崖。
沒有給一群黑衣人一絲一毫的機會,那一跳居然是那么的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就像是身輕的燕子,展翅而去。
一陣山風(fēng)吹來,雨點攜著寒意撲打在人的臉上。
黑衣人等自然的退了幾步。
雖然互相靜默無語,但黑衣人等卻不禁對這少年多出一份敬佩之情;雖然少年是堡主的夙敵,雖然他們也是各守其職,不得不為,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卻也不愿意與少年為敵,甚至于會放與這位少年為友。
站在懸崖之巔,不禁有人唏噓哀嘆一聲,然后一眾人等便倏然消失了身影。
雨打狂夜,那只折了翅膀的鳥還在地上哀叫不已,聲音凄迷,不忍佇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