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憂傷,也許莫過于失去愛子時的痛苦。
兩天來,華文強在外面四處奔波尋找兒子的同時,仍然不斷接到各種威脅電話。對方一再提醒他,如果不能按時間按要求將指定的東西送到指定的地點,那他將永遠(yuǎn)也看不到自己的寶貝兒子。
早已身心憔悴的華文強,時時遭受著來自外力的層層逼迫和心靈的重重煎熬。他已經(jīng)分明地感到自己的腦袋仿佛就要爆炸了,整個身體都要垮掉啦。再這么下去,他非要瘋掉不可。
同樣對于丟失兒子的母親許小芳來說,近三天來的苦苦煎熬,如同度過了幾個世紀(jì)。那種孤獨,那種無助,那種漫長,那種絕望,那種于心不甘的憂傷,那種生不如死的痛楚,仿佛一個惡魔,時時纏繞著自己。在她的心靈深處,時而有一把鋒利的尖刀在狠命地療刮著自己,時而有一堆熊熊燃燒的爐火在無情地炙烤著自己,時而有如一口沸騰的油鍋在肆意地煎炸著自己??傊?,無時無刻不在蹂躪著她本就破碎不堪的心靈。
是的,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丈夫的移情別戀,就如同自己的愛情大廈轟然倒塌,這讓本就情感脆弱的許小芳,頓然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而當(dāng)心愛的兒子突然失蹤,苦苦尋找?guī)滋靵砣匀徊恢ハ颍茸屗械缴钌畹乇瘋妥载?zé),更讓她如同一位患了癌癥晚期的病人,從此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唉!剛剛失去了丈夫,現(xiàn)在又沒有了兒子,許小芳頓然覺得如同世界末日來臨了一般,沒有了堅強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更沒有了任何生活下去的意義。
其實,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愿望。對于華文強來說,他的理想也許就是登上個人事業(yè)的巔峰,成就一番人生的輝煌。對于一個事業(yè)型的男人而言,這就是他所謂的成功,或者說是他最高的人生價值追求。
而對于像許小芳這樣的一位偏重居家過日子的小女人來說,夫妻恩愛,家庭和睦,兒子健康成長,這可能就是她的最大愿望,也算是人生最大的滿足啦。
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沒有了。這就如同當(dāng)初我們赤條條地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必將赤條條地離開這個世界一樣。人生的價值,或大或小,誰也無可厚非。而生命的色彩,有時候不過一個多彩的泡沫,即使它曾經(jīng)飛得再高,外表曾經(jīng)多么炫麗,而終究難以逃脫一朝破滅的命運。
思前想后,許小芳再次打電話給丈夫華文強,確認(rèn)兒子華辰是否找到的確切信息。當(dāng)她聽到華文強依然頹廢而無奈的聲音,并最終確定兒子仍然沒有找到的消息后,她分明感覺天旋地轉(zhuǎn),雙眼失明,神經(jīng)麻木,連靈魂似乎也已經(jīng)離自己遠(yuǎn)去了一般。
人們常說,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失去親人和朋友。而人生最大的失敗,莫過于失去了理想和希望。許小芳已經(jīng)遭受到了失去親人的痛苦,現(xiàn)在又經(jīng)歷著失敗的折磨。這種雙重的打擊,有幾人能夠勇敢地承受,又有幾人能夠堅強地面對呢?
備受精神折磨的許小芳,漸漸感到心灰意冷,連身體也開始變得冰涼起來。她終于決定該走了,該跟眼前的這個世界告別了,跟這世間所有的愛與恨、美與丑,以及憂愁與煩惱、痛苦與悲傷作一個了斷了。去哪兒呢?就去一個像藍(lán)天白云一般純潔的地方,去一個像遼闊的大海一樣寧靜的地方,去那個可以陪同兒子健康成長的地方……
趁著自己尚還保持著一絲清醒的時刻,許小芳還想在走之前做點兒什么。她先是來到書房,找出筆和紙,靜靜地寫下了一份遺書,權(quán)當(dāng)是給這個世界的告別信吧。
接著,她又來到兒子華辰的房間,將兒子所用的書桌、床鋪、衣柜和玩具,一一進行了歸納和整理。當(dāng)她看到兒子的一本影集,翻看著兒子那一張張熟悉的可愛的難忘的照片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任憑淚水滴落在兒子的照片上,融進了兒子的那一張笑臉里。翻完了影集,她將一張兒子三歲時在公園里拿著玩具槍擺造型的照片裝進了自己的口袋里,默默地走出兒子的房間,輕輕地關(guān)好了房門。
再做些什么呢?啊,自己和華文強總算夫妻一場,也應(yīng)該為他做點兒什么吧?對,為他洗洗衣服吧。他整日在外面奔波忙碌,經(jīng)常沒有時間收拾個人衛(wèi)生。把他換下的衣服清洗干凈,讓他在外面活得有模有樣,也算盡了一個妻子的本分。待把男人的衣服一一找見,塞進了洗衣機里,放好洗衣液,再開啟洗衣機工作后,她還覺得應(yīng)該再為這個家里做點什么。畢竟,這里曾經(jīng)是她們?nèi)谥艺陲L(fēng)擋雨的港灣,一個曾經(jīng)帶給自己溫馨和快樂的天堂。于是,她又開始勤快地掃地拖地收拾家務(wù)衛(wèi)生。待這一切都收拾停當(dāng),她想,自己應(yīng)該可以走了。
當(dāng)許小芳穿戴一新,準(zhǔn)備邁出家門的時候,她無意中看到了掛在客廳側(cè)墻中央的三口之家的合影相框。啊,自己將要去那邊陪兒子去了,丈夫會不會太過寂寞孤單?他也許馬上就要回家了,會不會進門后連口熱飯也吃不上呢?
這樣想著,她又反身回來,走進廚房,系上圍裙,先是淘米下鍋,繼而一陣“丁丁咣咣”“嗞嗞啦啦”地勞作,很快就炒好了丈夫最愛吃的兩樣家常小菜,一盤家常小炒和一盤西紅柿炒雞蛋,然后逐一端上餐桌。為了確保丈夫一回到家就能吃上一口熱菜,她又用盤子將兩個炒好的菜一一扣好。這才解下圍裙,洗了雙手,擦了把臉,再次梳了梳頭發(fā),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噗”地長嘆了一口氣,終于下決心準(zhǔn)備出門走啦。
出了家門,許小芳沒有如往日一樣打車出行,而是就近登上一輛綠色的公交車,坐到一處靠窗的位置。
公交車載著一車的客人,一邊瀏覽著這座城市優(yōu)美的風(fēng)景,一邊朝著終點站所在的海邊的方向駛?cè)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