沚城一日,風輕云淡,楚云陪著女子坐在風亭,眼前的人便是他即將迎娶的王妃,女子對此一無所知。
“王府最近很熱鬧,是有什么喜事嗎?”
楚云:“天氣轉(zhuǎn)夏了,重新布置一下,就是換一換風格。”
“嗯?!?p> 想起初見時,他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彈著琴也不管她的到來,害她在樹上吹了好一陣冷風?,F(xiàn)在,她看著面前這位溫和的王爺,就像是知己一樣,性情更像是神女峰上的那位故友,轉(zhuǎn)念一想不由地笑了。
“你在笑什么?”
楚云也跟著笑了,她搖了搖頭,只想從此將往事埋于心底。
“楚云,你的琴可有修好?”
“已經(jīng)修好了?!?p> 楚云又對仆人說道,“去給姑娘取琴來?!?p> “現(xiàn)在到幾月了?”
“五月了,端午剛過了半月,你忘了,我們還一起包了粽子?!?p> “是啊?!?p> 她們都笑了起來,只是她和丫鬟們玩鬧,最后楚云也參與進來了,粽子包出的味道卻是一言難盡。
“我可不敢再吃了,不過吃了一個就鬧了兩天肚子。”楚云打趣道。
“哈哈,那是我放了肉,油膩了一些,不過粽子本來就有甜有咸,也是可以放些瘦肉的,咳咳……”她說著咳了起來,“咳……”
“沒事吧?”
楚云忙起身走到她身旁,見他伸手拍著她的背,她搖了搖頭,“咳咳,沒事?!?p> “今天的藥是不是又剩了?”
“我嫌它苦。”
楚云:“你又這樣偷懶,不吃藥怎么行?!?p> “就留了一點,不礙事的?!?p> “我再讓人挑些蜜餞來,你要好好吃藥,吃了藥身體才能好?!?p> “嗯。”
在說話間,仆人取來了琴,楚云接過來放在了桌上,“聽說這把琴叫此君?!?p> 她的手指湊近了琴身,撫摸著那幾條磕碰的痕跡,有兩根琴弦還是新續(xù)的,還是她上回一不小心摔斷的??粗@把琴,她的心也跟著安定下來,似乎在琴中找到了歸宿,有多久沒有彈過了,她大概忘記了……
楚云看她神情飄渺,于是打斷說,“你彈彈試試。”
“嗯?!?p> 女子輕輕抬起了雙手,指尖碰弦,如泉水涓涓流淌,又如松風拂山崗。楚云沉醉其中,慢慢覺得熟悉起來,原來這就是他第一次見她時彈的曲子。琴聲漸漸發(fā)生轉(zhuǎn)折,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他那日憑記憶彈奏,也不過只有半曲,后來才知道這是女子自創(chuàng)的琴曲。
“世上難得良師,今日聽姑娘一曲,如沐春風十里,真是三生有幸?!?p> “哪里?!?p> 她繼續(xù)彈著,琴音仿佛是治愈的良藥,她覺得身上輕便了許多,人也陶醉其中。
楚云望著女子的樣子,就如同這日的風清云淡一般,又透出一種超然物外的灑脫,只見女子抬頭對他笑了一下,然后琴聲停了下來,讓人意猶未盡……
“你要試試嗎?”
“好啊。”
她們一同起身交換了位子,楚云端正地坐著,理了理衣袖也彈奏起來,亦如聽萬壑松,還頗有摧枯拉朽之勢。觀棋不語,聽琴亦不語,她細細聽了起來,余音不絕于縷,一首完整的曲子就彈下來了。
“如何?”
“過耳不忘。”
“謬贊?!?p> “謙虛?!?p>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在王府這段日子,婢女們將女子照顧得無微不至,一日三餐準時送到房間,不管她吃不吃都是如此。瓜果點心不厭其多,山珍海味不厭其好。綾羅綢緞,首飾珠釵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送了又退,退了再送。
“你們別送來了,我都用不著這些東西?!?p> 女子看著桌上的衣裳首飾,一樣都不曾動過,不管怎樣,楚云的這份心意她早就收下了。
“王爺吩咐了,每日都要給姑娘送新的來。”婢女們恭敬地說道,“請問姑娘還有什么吩咐嗎?”
“取楚云的琴來,我想出去走走。”
“是?!辨九畬⑶偃?,“要奴婢陪著姑娘嗎?”
女子搖了搖頭,“叫楚云也別來找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p> “是,姑娘?!?p> 不知為何,女子總愛往王府后院的那片竹林里跑,一去就是許久。聽竹林里傳來了琴聲,楚云就來找她,可這回眼看天已經(jīng)暗了,還不見人回來。
空青:“王爺,聽說夜門主近來性情大變,全然不管王府的信件,更是像著了魔一樣,經(jīng)常出入秦樓楚館,留戀煙花之地,蕓姑也束手無策?!?p> “姑娘在哪?”
“在竹林?!?p> “提燈?!?p> “是。”
楚云獨自提著燈走過這條小路,琴聲歇了,她也躺在潭邊睡著了。他將燈籠掛在了小屋門口,沒有吵醒她,然后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你們都這樣,我該怎么辦呢?”
入府這么久她也只問了一次,自從他告訴她夜陌已經(jīng)沒事后,她就再也沒有提起夜陌來,楚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他知道這竹林小屋于她有夜陌的念想,這也是她愿意留在王府的原因。她知道自己身體已經(jīng)不大好,所以才不忍再去見夜陌。
她睡得很輕,很快就醒了。
“楚云,你怎么來了?”
“出來轉(zhuǎn)轉(zhuǎn)?!?p> 她看了看外面,“天都黑了。”
“是啊,我們回去吧!”
楚云抱起了琴,然后將女子攙了起來,一起離開了竹林小屋。
女子提著燈,腳下青石板上的紋路清晰可見,楚云就這樣走在她的身旁。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有些擔憂。
“沒有?!迸拥匦α?。
“一定告訴我?!?p> “嗯?!?p> 楚云看著女子,心里頓時百感交集,眼前的女子善解人意,又故作堅強,她的一顰一蹙,無一不在刺痛著他,“他太忙了,抽不開身來?!?p> “沒關(guān)系?!?p> 女子笑了笑,提著燈往前走了,楚云哽咽了一下也跟上了她,“竹林那日都是我的錯,不該讓姑娘身處險境。”
“我并無怨悔,倒是我拖累了你?!?p> “談何拖累。有姑娘作伴,我在王府才不覺得乏味,得與姑娘一同走完這條小徑,也是我人生的幸事?!?p> “多謝你的關(guān)照?!?p> “姑娘救了他,本王理應報答?!?p> “你總是這樣,但世上之事,高岸為谷,深谷為陵,順其自然就好?!?p> “他也曾這樣說,可我不明白?!?p> “這竹林的風,穿過就不留痕跡,多少只有這些翠竹能體會,路還很長。”
“嗯?!?p> 正如同那一句,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都是女子寬慰楚云的話。
……
在這天晚上,當楚云從女子的院內(nèi)走出來,有個人影正偷偷地往后院跑,被楚云逮了個正著,一見這人楚云也不高興。
“源公子請自重!”
“是你……”
源霖吃驚之余,嚴辭問道:“月兒在哪兒?我要帶她回家!”
“家?本王的王妃還有哪個家?另外提醒一下源公子,王妃自然是因為喜歡才住在王府,源公子如此無禮,怕不是對本王有什么不滿?”
“不可能,你到底對月兒做了什么?”
源霖也不甘示弱,全然忘記身處的地方是漓王府。若不是顧及丞相府的面子,他早就被趕了出去。
楚云不再理會,對仆人說道,“若有一絲差池,你們就提頭來見!”說完就甩袖走了。
“是?!?p> 仆人們恪盡職守,終究沒有讓源霖闖進去。
“這么冷清,誰會喜歡!”
于是,源霖吵嚷著回了住處,他想不通的是她怎么會是王妃,雖然郁悶人也恢復了生氣。因為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找到了他的光,萬千人海里唯一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