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過了一半,便到了三伏天,太陽似乎要將整個地面灼裂,一絲雨水也舍不得落下來,青紗帳后丫鬟正扇著風(fēng),臥榻上的女子似睡未睡,看起來十分平靜。
一陣風(fēng)拂過紗窗,又一個丫鬟輕手輕腳走了過去,生怕也吹動了支撐的竹竿,才去固定起來,好在沒有一點風(fēng)聲,女子就這樣享受著這一屋寧靜。
楚云就坐在外間,等待女子醒來。
“今日太醫(yī)院又送來許多補品,已經(jīng)入庫了?!?p> “全都拿去廚房,吩咐小廚千萬謹慎,每日做好了送來?!?p> “是?!?p> 這時,帳內(nèi)忽然傳來一陣囈語,丫鬟并沒有聽分明,于是將耳朵湊了過去,還是一個字也沒有聽懂,“姑娘說什么?”
“夜陌,夜陌……”
當(dāng)著王妃的面她們只稱呼她“姑娘”,這也是王爺吩咐下來的,知道王妃是夢魘,于是緊張地對帳內(nèi)的丫鬟說道,“快去叫王爺來。”
“是?!?p> 丫鬟聽后就掀開帳幔,“王爺,姑娘她……”
“……”
沒等丫鬟說完,楚云急匆匆走了進來,丫鬟忙騰出地方來。帳內(nèi)的囈語還是沒有停息,“夜……,夜陌……”只這一會兒功夫,女子的臉色都不好了,也把丫鬟急壞了,“王爺,姑娘她怎么了?”
“……”
楚云靠在床邊坐了下來,聽著女子囈語,俯身詢問道,“月兒,你說什么?”
“夜……”含糊不清。
楚云:“夜……”
只說了這一個字便安靜下來,“夜?夜陌……”楚云已然知道女子說的話,這才坐直了身望向丫鬟,想要詢問剛才的狀況,見丫鬟搖了搖頭,楚云慢慢從床邊走開……
“好好照顧,絕不能疏忽!”
“是?!?p> 楚云交代完,吩咐人拿來筆墨,斟酌再三寫下一張紙條,“花開如夏,盼君過府?!?p> “是?!?p> ……
翠鳶閣收到飛鴿傳書時,夜陌正拿著王府的喜帖,左右翻著看了又看,楚云會以這樣的方式謀取丹藥,夜陌心中不免嘆許,還有些替女子高興。
“門主?!?p> 這時,雀奴卻突然來了,她一臉嚴肅,讓人有些意外。
“你怎么來了?”
“屬下有話要說?!?p> 夜陌饒有興趣,“說!”
“自從毒解之后,想必您已經(jīng)知道,您忘記了一些事情。屬下要說的是,門主的解藥,那一朵天山雪,是一位姑娘歷經(jīng)生死尋來,如今這位姑娘性命垂危,門主怎么能不聞不問?”
明顯是質(zhì)問的口吻。
夜陌稍加疑惑,假裝問道,“什么姑娘?”
“門主可還記得,那位姑娘叫月兒,是門主很重要的人?!?p> “重要的人?”
雀奴點了點頭,“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門主應(yīng)該去見她一面,否則將來一定會后悔的?!?p> “是嗎?”
“屬下言盡于此。”
雀奴態(tài)度堅定,帶有一絲強硬,于是夜陌試探地問道,“你可知她為何要不顧性命去尋天山雪?”
“門主,暗室里有一樣?xùn)|西,您看了就明白了?!?p> “什么東西?”
“屬下也不清楚,好像是一本冊子?!?p> 一本冊子?四處尋找不到,原來在暗室,夜陌也更加證實了雀奴的身份。
于是,夜陌獨自去了書房。
暗室就藏在書房的墻后,書架就是玄關(guān)的位置。夜陌找到機關(guān),打開大門,進了暗室。夜陌在暗室中翻遍了所有角落,除了金銀珠寶,來往密件,就只有一個錦匣。他將錦匣取了出來,表面已經(jīng)積滿灰塵,掃了幾遍,終于干凈了。夜陌打開錦匣,并不是那本冊子,意料之內(nèi),既然是重要的東西,肯定不會輕易被人發(fā)現(xiàn)。只是他有些好奇,錦匣中怎么會是一身衣裳,而且還是一身白色的衣裳。
“這是誰的衣裳?”
于是認真比對起來,大小正是自己的身量,仔細一看,布料和做工一樣精美,除了有些陳舊,也并無特別之處。
“我何時穿過這身衣裳?”
夜陌沒有印象,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最后空手從暗室出來。
“門主。”
雀奴還在外面等候,見夜陌無功而返眼神也落下來。對夜陌而言,無非就是一件不知用途的物什。
“你似乎很失望?”
“屬下不敢?!?p> “人在王府?”
“門主,月姑娘現(xiàn)在是王妃了?!比概嵝训?,怕夜陌心生懷疑,接著補充說,“當(dāng)時月姑娘從雪山回來,身體已經(jīng)不好,王爺就帶回了王府照顧?!?p> “看來又欠他一個人情?!?p> 夜陌突然一改常態(tài),嬉笑道,“去挑些上好的藥材送去王府,就說本公子不日登門拜訪?!?p> “是。”
……
黃昏時分,夜陌出了城,再次踏進那片桃林。
“找到了?”
一襲紅衣閉目養(yǎng)神,正抱著頭躺靠在樹下乘涼,夜陌是來見他的。
“沒有?!?p> 擾了清夢,紅衣干脆不睡了,“那你來做什么?”
“東西我會還給你,最后再替我做最后一件事。”
“說吧!”
“明天去一趟王府?!?p> 紅衣沒有回答,算是默許了。
三月桃花早已凋謝,但他仿佛看見那么一位女子,就站在面前的這樹底,他故意言辭輕浮,最后惹惱了她,女子惱羞成怒的模樣,至今讓他記憶猶新。桃花盛開的那天,白衣翩躚從花海里飛來,但最后帶走她的人是楚云。
也就是那天,他在桃林昏睡了一晚,等再醒來時,腦海里就浮現(xiàn)了一個身影,揮之不去,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知道那個身影是誰,而今人就在王府??墒牵瑸楹纹撬??他不理解,但愿這一次借去王府的機會,能解開其中的謎團。
……
王府,入夜。
楚云處理好府中事務(wù),侍女們將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條,只為等待女子醒過來。
這時,女子開始有些意識,仿佛還在經(jīng)歷一場夢。
“王爺,翠鳶閣的飛鴿傳書,是夜門主?!笨涨嗾f。
“給我。”
楚云看完信展顏一笑,夜陌終于要來王府了,至于其他的事日后再說也不遲,夜陌也一定會諒解。
不料,半夜時分,王府大亂。
“王爺,王妃恐怕不好了……”
女子再次陷入昏迷,臉色連之前的一分也比不上,原本以為吃了藥就會好,卻沒有一點起色,明明沒有一絲差錯。
“怎么會這樣?”
楚云伸手碰了碰,被女子額頭冰冷的溫度嚇得手都在發(fā)抖。
“月兒,你別嚇我好不好?”
他抱起病榻上的女子,整個人都失了魂魄。女子噩夢連連,開始不停地囈語,“夜陌,家,師父,回家……”
楚云問:“王妃在說什么?”
“王妃說夜陌、師父,還有回家……奴婢們也不知王妃的家鄉(xiāng)在何處,王妃極少談起自己的過去。”
夜陌從未提過她還有家人,興許就是這囈語中的“師父”。楚云慢慢也聽清了,只是聽得越多,楚云就越是無助。
女子:“師父,回家?!?p> 于是,楚云回頭對空青說,“立刻動身去忘川,一定要見到谷中的掌事人,問出老先生的下落?!?p> “是?!?p> “回家……”
這一次楚云聽得很清楚,只是撫摸著女子的額頭,安撫著,“月兒,不怕了,不怕了?!?p> 這些夢里的話,可惜連女子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或許是前生的執(zhí)念,可她從不相信輪回,就像那年在神女峰上談佛論道。因為前生的一點執(zhí)念,今生還想再遇見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出現(xiàn)在了她的囈語。
空青無意間看向了榻中,“王爺,王妃好,好像睡過去了?!?p> 楚云怒聲道:“按我說的做!”
“是?!?p> 于是,空青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