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女子的船也行了不少路程,再有一個時辰就到下一座城池了,她打聽過了,應(yīng)該就是叫沚城。
清晨,天放晴,她坐在船邊,伸了伸手,眼光有點刺眼,下了一夜的雨,船篷上的雨還沒干,慢慢聚成一滴落下,“滴答……”船順流而下,再有幾日就能回去了。她將手伸進水里,水是暖和的,舀起一捧水洗了洗臉,從包袱里拿出來干糧和水吃了起來。
小船后面不遠處,一只大船跟了一夜卻不靠近,船上一人立在船頭,另一人走過來將披風遞給了他。
“你這又是何苦呢?”
夜陌不語。
楚云:“別擔心,快到了?!?p> 江上一晚涼風,夜陌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小船里的人帶到了這大船上,天亮了又把人送了回去。
沚城,女子靠岸,她打算去城里買些干糧再繼續(xù)趕路。
“若你不喜歡熱鬧,你可以去沚城,到了冬天,等下了一場雪后,再帶著火爐,垂釣湖心亭,那里的魚最好吃了?!彼肓讼?,尋了個客棧歇兩天再走。
白天,她在江邊找了一艘小船去了湖心亭,渡口淺水處也種滿了荷花,荷葉干枯,根莖被水泡得也散發(fā)出輕微腐爛的味道,看起來無人打理,自然生長,亦任其枯敗。
“姑娘,您坐好了?!?p> “嗯?!?p> 小船悠悠地朝江渚方向漂了去,她坐在船篷里,嗖嗖地穿過一股冷風,江面不勝寒。
“姑娘好興致啊。”
船家不知為何說起,她不明白,船家見她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又笑著撐起船,“這個大風天,很少有人去湖心游玩,姑娘難得有這樣的興致?!?p> “我就去看看?!?p> 湖心亭就在眼前了,船家專心撐船,她也安靜地坐在船篷里聽著船槳排開江水,“嘩啦……啦……”
這小船似乎是剛造好的,船篷上還有一絲竹篾淡淡的清香,這種竹香讓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安心,細細醞釀又夾雜著一些哀傷。
“姑娘,到了?!?p> 她回過神來,“嗯?!闭f著站了起來,船家跳了下去將纖繩綁在亭邊的欄桿,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也下船進了湖心亭。
亭中只有一張石桌幾只石凳,她碰了一下冰冷的石面,只站在欄桿邊上望了一會兒這江面,水里會有魚嗎?風聲凜冽,她也沒有垂釣的閑情,似乎沒有什么特別,唯有這一條悠悠江水不見盡頭。
“回去吧?!彼龑Υ艺f。
船家:“姑娘不多看一會兒嗎?”
她搖了搖頭,已經(jīng)走下了臺階,回去還要一些時日,可別染風寒了。
“好嘞。”船家應(yīng)聲,見她上了船,于是解開纖繩又慢慢劃了回去。
天地之間,不過滄海一粟。
沚城某一高處,一襲紅衣佇立許久,楚云也坐在這樓閣,從這里眺望正好能看見那條江水,還有湖心亭。
“你的手怎么樣了?”
“無礙。”
“她怎么會想到要去湖心亭?”
“她還記得?!?p> “記得什么?”
夜陌并沒有回答,“今日之后,什么也不必再說,若是將來她問起,記得你我并不認識?!?p>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背朴行o奈,“可是她會信嗎?”
“……”
夜陌似乎站的有些累了,也在火爐邊坐了下來,聽著火苗中發(fā)出木炭燒裂的聲音慢慢閉上眼睛靠在一旁小憩。楚云看了夜陌一眼將手靠近火邊烤了烤,一上午就陪著他坐在樓閣,聊起一些輕松的事情。
“昨天你彈的是什么曲子,從未聽你彈過,那曲子還挺特別,改天等你手好了,再彈一遍吧!”說完望了望夜陌,“昨天雨聲太大,有幾個音我沒有聽清,……”
夜陌像是困極了,慢慢閉上了眼睛,楚云沒有管他,只是說著自己的話。
“還記得小時候,你常進宮來,我們玩過一個木偶人的游戲,我總是輸給你,不如今日我們再玩一次,從此刻開始,……”
楚云知道自己輸了,夜陌這一睡又不知要何時才能醒過來。
“你放心吧!”
他說完開始眺望遠處,若是有那位姑娘在,或許夜陌還有一絲信念,哪怕多活一年半載也好。江邊的船靠岸,銀錢兩訖,這時船家也要收工回家了。
“姑娘慢走?!?p> “有勞您。”
她又回了城里,還是明天就走,等到下雨就麻煩了,她想著又去買了些干糧,沒有在街上多逗留就回了客棧。
“咚咚咚……”
有人敲門,敲門聲有些急促,接著傳來伙計的聲音。
“姑娘你在嗎?”
“在?!?p> 她過去開門,門外除了這個伙計還有三個丫鬟打扮的姑娘。
伙計:“打擾了,是這三位找?!?p> 丫鬟:“這不是我家小姐?!?p> “……”
伙計:“不,不好意思,姑娘……”
丫鬟:“對不起,姑娘,我們不是有意要闖進來的,你別生氣,我們這就走?!?p> “沒事。”
伙計和這三個丫鬟找錯了人又走了,于是她就關(guān)門回了房間,“窗戶怎么打開了?”
她走了過去,一個姑娘正跌坐在窗戶下,“哎喲哎喲”地叫著,想是摔得不輕,看樣子窗戶下的姑娘就是那三個丫鬟要找的小姐。那姑娘見被人發(fā)現(xiàn),于是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點了點頭,然后看著人一瘸一拐地走了。
這時,隔壁又傳來了伙計的聲音。
“三位姑娘,我們店里就單獨住了兩個姑娘,其余要不是大老爺們,就是拖家?guī)Э诘?。我看多半是出門的那位,不如一會兒等人回來,我再幫你們問問吧?”
“好吧。”
三個丫鬟說著又下樓去了。殊不知那位小姐聽見風聲躲進了女子的房間,碰巧伙計帶著三個丫鬟又找了過來,所以只好落荒而逃,從窗戶摔了下去。天都黑了也不見人回來,女子吃完晚飯出門散步的時候三個丫鬟還守在大堂。
“這么晚了,小姐怎么還不知道回來?可真要把人擔心死了。”
“小姐會不會發(fā)現(xiàn)了我們,故意躲起來了?”
“那也不一定……”
……
女子直接出了門,將背后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只是懶得再多管閑事。
晚上,街上沒多少行人,小販們都收攤了,店鋪也關(guān)門了。
“阿娘,去年街上都有好大的雪人,堆了幾天都沒融化,可有趣了。今年下雪,阿娘也陪語兒堆雪人,好不好?”
“好。”
一位母親抱著她的小女兒從女子身旁走了過去。
“阿娘,這里有個姐姐,她怎么一個人啊?她沒有阿娘嗎?”
“有的,只是這會兒不在身邊,語兒冷嗎?”
“不冷?!?p> 母女倆也沒有過多關(guān)心她的存在,也許正趕著回家吧!
“手都凍紅了,快伸進阿娘懷里暖暖。”
“嗯?!?p> 一場秋雨過后,連空氣里都透著一股濕冷,說話間那對母女就走遠了。女子的神思游離于身體之外,獨自走在街上的模樣,頗有一種孤身漂泊之態(tài)。她突然有些懷念在客棧的日子。若不是因為源霖,她也沒有勇氣在歧城住那么久。她想起源霖提到的蘇蘇和蘭兒,不知這次他們學堂的先生會不會再換人,源霖有沒有再去客棧找她。住在客棧這段日子,還好有源霖的照顧,就這樣不辭而別,她有些過意不去,但愿她離開后,源霖能過回自己的生活。
“真冷?!?p> 她捂了捂手,開始專心走路。其實,這一路途徑?jīng)b城,她也有些想看看沚城下雪的樣子,可也沒有見到飄下一朵雪花,她都忘了現(xiàn)在還只是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