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了,頭上的太陽明晃晃在當(dāng)頭,府里的丫頭們都各自躲回屋,生怕被曬著,唯獨沈煙一人在太陽底下暴曬著。
她挽起袖子,露出素雪般的一截胳膊,在陽光下反射著白光,跟她紅彤彤的臉頰形成鮮明對比。她擦了把額頭的汗,顧不得頰上粘著的發(fā)絲,將院里的月季又數(shù)了一遍。
夫人就這么想出府?
黎況的睫毛顫了下,忍不住走過去:“夫人,先休息會兒吧?!?p> 沈煙抬起頭:“時間到了嗎?”
“……到了?!?p> 沈煙呼的吐出一口氣,在長廊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來:“累死我了,腰酸背痛啊?!?p> 黎況不知從哪里取來一杯茶水,沈煙看也不看的,一飲而盡。
黎況又遞來一塊方巾,沈煙這才緩過神來,看了黎況一眼,露出甜甜的笑:“黎侍衛(wèi)長真周到,謝謝了。”
黎況轉(zhuǎn)了轉(zhuǎn)身,直到沈煙擦完汗才回頭:“夫人,這次不管誰輸誰贏,都別再比了吧。”
沈煙眨了眨眼,點頭:“那是自然,因為……我一定贏。”
她說罷從椅子上起來:“黎侍衛(wèi)長,你先說吧,你數(shù)了多少月季?”
“二十五?!?p> “我二十六?!鄙驘熣襾砘ㄞr(nóng),“老伯你給評評,院子里究竟有幾朵月季?”
花農(nóng)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只能比手勢。
左手一個二,右手一個五。
沈煙瞬間臉色煞白。
“夫人,又承讓了?!?p> 沈煙呆呆看著黎況,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明明都數(shù)了三遍了。”
“夫人看見那株花了嗎?它長得跟月季很像,但并不是。夫人似乎把它也算在內(nèi)了?!?p> 花農(nóng)笑著點了點頭。
沈煙恍然大悟,悔不當(dāng)初。她幽怨地瞥了黎況一眼,敢情他什么都看在眼里,故意不提醒自己哪。
黎況的臉紅了紅,側(cè)身道:“夫人,請回房吧。”
沈煙嘆了口氣,只能乖乖回去。就在她快要走到房前時,她腳步忽然頓住,然后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夫人你這是……”黎況嚇了一跳,以為沈煙走火入魔了。
“這不也是月季嗎?”
黎況和花農(nóng)齊齊愣住。在沈煙房間,有一朵月季從窗前垂下來,伸到了院里。
黎況呆道:“這怎么能算?”
“怎么不能算?咱們要數(shù)的是這院子里的月季,種在這里和開在這里的,自然都算。二十五加一,不正好是二十六嗎?我贏了!”
沈煙連蹦帶跳地朝王府大門奔去,回頭朝黎況笑道:“黎侍衛(wèi)長,承讓了!”
黎況哭笑不得。
這女子,是魔星啊……
離開九王府的沈煙神清氣爽,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步伐輕快地穿行在鬧市里。
眼前有一群人圍著河邊,烏壓壓的人頭擋住了沈煙視線,她好奇地從人堆里鉆進去。
當(dāng)她終于擠到最前面時,定睛一看,臉色煞白。
河邊躺著一個人,渾身濕透,是剛從河里打上來的。那人面色灰青,嘴唇煞白,連半口活氣都沒有,那已經(jīng)不是活人,而是具冰冷的尸體了。
沈煙怔怔看著他,腦中冒出一個名字,然而眼前這人的臉被河水浸泡太久,浮腫的不成樣子,她一時不敢確定。
忽然人群中有個叫聲:“咦,這不是文殊閣的袁木之袁大學(xué)士嗎?”
沈煙一聽,心里涼透了。
還真是袁木之!
身后的人們發(fā)出唏噓嘆聲,議論開了:“聽說尸體是今早河邊撈魚的一個伙計發(fā)現(xiàn)的,隨后便報了官。要不是發(fā)現(xiàn)的早,恐怕袁大學(xué)士的尸體就順著河水流出城外了?!?p> “這也太慘了,袁大學(xué)士不會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掉進河里了吧?”
“十有八九是吧,聽那個伙計說,河邊還有個酒瓶呢。我看是袁大學(xué)士喝多了,自己跌進去了?!?p> “誰知道呢?興許是失足,又興許是……不好說啊。”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前陣子不是也有個文殊閣的大學(xué)士出事了嗎?聽說是自己投湖的?!?p> “對對對,好像姓沈,沈大學(xué)士?!?p> “哎,近些日子文殊閣不太平啊?!?p> 沈煙聽在耳里,緊緊咬著嘴唇,心里難受極了。
她聽到其他人議論袁木之的死因時,心中涌起深深的懷疑。
趙月攬剛查到袁木之的名字,結(jié)果他就出事了
不會這么巧吧?
這時她聽見一個聲音:“幸虧我今天起得早,天還沒亮就在河邊收拾漁網(wǎng),結(jié)果網(wǎng)一撒下去就覺得不對勁,里頭竟然是個人??!……”
順著聲音望去,一個漁夫模樣的小伙子正在眉飛色舞地講述他的經(jīng)歷。
看來袁木之的尸體,就是他發(fā)現(xiàn)的。
沈煙走了過去:“這位小哥,能否借一步說話?”
那個小伙子見沈煙長得美貌,高興還來不及,當(dāng)即跟著沈煙走到了人群外面。
“我想問問你,你發(fā)現(xiàn)袁叔……尸體的時候,他的模樣跟現(xiàn)在一樣嗎?比如臉色、浮腫的程度?”
“好像沒那么灰,也沒那么腫。不過我一撈上來之后就給他搭了脈,確實沒有呼吸了。”小伙子有意在沈煙面前顯擺,“不瞞姑娘說,我家祖上是學(xué)醫(yī)的,到了我爹這代才開始捕魚。醫(yī)術(shù)上的東西,我還是略懂一二的?!?p> “哦?看來我遇到了半個行家。那依你之見,他大概是何時死的?”
“這……具體何時,我可就不好說了,得問問仵作才是。不過嘛,定是半夜。因為河邊這條街有個夜市,到亥時才收攤,而一早的點心鋪子,是寅時就開始張羅了。那么袁大學(xué)士出事,定在亥時和寅時之間?!?p> 沈煙笑著,投去贊許的目光:“想不到小哥如此聰慧,只做個撈魚的實在是太惜才了。”
小伙子一聽就喜形于色:“可不是,我爹常說……”
“我再問問你啊,你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是什么時辰?”
“卯時。我特意看了看東邊,太陽還沒出來呢?!?p> “聽說你把他撈上來時,河邊就有個酒瓶子?”
“是啊,這袁大學(xué)士定是喝酒貪杯,把命都喝沒了?!?p> 喝酒貪杯?其他人似乎也是這么想的。不過沈煙可不這么認為,她望著河邊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