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脅迫

　　北風呼嘯，孤鴉殘鳴。

　　位于南晉邊垂的魴山小鎮(zhèn)，一落魄少年正駝著兩捆草料穩(wěn)步前行，看那沉重的步伐料那分量定然不輕。

　　小鎮(zhèn)三山環(huán)一水，有條黃泥小道可供通行，受地勢影響，水土肥沃，易養(yǎng)牲畜。

　　少年身形消瘦，面容亦顯滄白，不過在其少年那冷眉下卻生著一雙清澈而透亮的眸子，只需一點點光亮，便能綻放出萬千色彩。

　　少年姓墨，單名一個白字。爹娘因年年兵禍不幸故去。

　　小鎮(zhèn)落有一董姓的旺族，自大周開國之初，便扎根于此。家主董匡愛馬而近癡，蓄養(yǎng)良駒無數(shù)，被人譽為馬癡。

　　狼煙四起，戰(zhàn)亂之際，小鎮(zhèn)的千里良駒亦是極富盛名，慕名而來欲采購其馬者更是不在少數(shù)，有此這偏安一隅的小鎮(zhèn)亦是人聲鼎沸，處處可見那衣著華貴之人。

　　無依的少年有幸成為董府府下的牧馬役，就此以養(yǎng)馬為生，日子雖是清貧，但也算有了著落，苦熬了數(shù)年，原本盼望著日子終能有所好轉，然而在這風雨飄搖時代里，又有誰能一帆風順呢？

　　墨白帶著喂馬的草料回到了馬棚，新采取的草料需要裁剪處理方能成為喂馬麩糠。雖是喂養(yǎng)牲畜，卻也是門技術活，有人拿馬和美人作比，但需知燕瘦環(huán)肥更需對癥放食，屆以求得完美。

　　少年依稀記得，那是個只有一只眼的老司押，嚴格來說他算是自己的半個老師，人們只知道他叫老管頭，脾氣暴躁，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頓鞭子一頓罵，不過隨著少年與他日漸熟絡后，卻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可愛。

　　不過，世上風云變幻，老管頭終究是上了年歲，入冬的一天早晨，被人發(fā)現(xiàn)他俯臥于馬廄之內，身旁是那頭喚作“夜歌”的良駒。

　　思來，在老管頭走后的幾天“夜歌”時常發(fā)出低鳴，幾日水草不進。

　　馬通人性，想必就是如此吧。

　　魴山的山水如畫，在山的東面有一條名為磻溪的溪流。上書本記有載，太公于磻溪無餌垂釣，日收鱒魚三百尾，文王聞之甚為驚奇，前往結交，遂有大周八百年之基。

　　往前數(shù)去，那是元王七年。少年還是呱呱墜地的嬰兒，越王勾率軍攻破吳國后，齊、晉、魯、宋相繼裂土稱霸，戰(zhàn)火由此蔓延神洲大陸。自古國家興百姓苦，國家亡百姓苦，人們?yōu)榱颂颖軕?zhàn)禍，紛紛舉族搬遷，而這墨白的父母便是躲避戰(zhàn)禍才來的這魴山小鎮(zhèn)。

　　直到貞王九年，三趙叛亂天下再起烽煙，魴山雖地勢偏遠，可仍受王權所制，少年生父被送往齊地服徭，從來服徭役者便是個十死無生的差事，其母日夜牽掛丈夫加上照顧幼兒心力交瘁，終是一病不起，撒手離去，留下九歲的墨白孤苦無依，九歲的墨白只得自謀生路，起先只能靠鄰里周濟勉強度個半飽，然而日子久了，這樣的生活也漸漸消失，少年只得到磻溪撈些魚蝦果腹。

　　少年游蕩了些許時日，手腳越發(fā)靈敏，但捕獲的魚蝦也只能勉強度日。這一日他偶然間聽人說得董府門下的伺馬間正欲招收幾名勤雜工，不僅管吃管住，月末還能領得三十吊錢，條件雖不豐厚，但對于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來說，卻已是莫大的幸福，不過話雖如此，去應征的人也定然不在少數(shù)，但這也輪不到墨白多想，他不能選擇也沒得選擇，能做的只有祈禱老天爺發(fā)發(fā)善心了。結果人還沒進門就被轟了出來，當時的墨白萬念俱灰，幾乎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要明白雜役賣的就是力氣，他一個九歲的娃兒縱有天大的力氣，人家也是不信的，在世俗的眼睛里他只不過還是個孺子。

　　前塵如翼，少年秉持的心卻始終不變，挑水割草，喂馬清潔，任勞任怨。每過兩個時辰，少年便有兩刻鐘的時間閑歇，墨白時常會不自覺地來到伺馬間的東側，這里圈養(yǎng)的都是萬里挑一的駿馬，“夜歌”也在其列，少年對于“夜歌”有種莫名的情素，但他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馬廄中沒見著“夜歌”的身影，只有漸近地咈哧之聲，不多時“夜歌”在墨白殷切的眼神里出現(xiàn)，而在其馬背上是一名俊朗的少年，墨白認得他。

　　此人是董府的三公子，董承。年紀與墨白相仿，說起這董承便不得不提一提他的身世，董承少年喪母，在他的記憶里并沒有母親的任何印象。老人言：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董家家主董匡，有一位正妻兩個側室與一名外宅，共育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那董承便是外宅包敏所生之子。

　　包敏與董匡自小長大，兩人早有情愫，暗結連理，待得成年本能成其佳偶，百年好合，是一對讓人艷羨的璧人。卻因包敏祖父的一首詩文被人構陷入獄，因此家道中落，董父權衡利弊，以忠孝之名對董匡施壓，迫使其與包敏斷絕往來，直到六年后董父亡故，這才娶回包敏安置于宅外。

　　雖事隔多年，董匡與包敏情感依舊深厚，隔年便誕下麟兒，取名承字，意在承繼家業(yè)之意。

　　六年間，包敏從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淪落為以賣水為生的走卒，早已患下頑疾，加之懷下董承后，加重病情。因此在誕下董承兩年后，便早早仙逝。

　　包敏死后，董承被接回董府由正妻鄒氏撫養(yǎng)，鄒氏育有一女取名青城，寓有傾國傾城之意，可惜兒時與其父董匡外出游玩的時候雙腿落下殘疾，自此留守閨中不得解脫。故此，鄒氏對董承的到來亦是極盡歡喜，溺愛備至。

　　墨白遠遠地望著“夜歌”，身為牧馬役的他并沒有多少機會乘騎馬匹，只有在馬匹歸圈的時候，有機會騎試，今天他的機會又來了。管老頭的去世，墨白便成為“夜歌”的專職飼養(yǎng)員，又或許是原先跟隨過老管頭一段時日，所以“夜歌”更愿意和墨白呆在一塊吧。

　　講起來，墨白能到董府做牧馬役，還是多虧了“夜歌”，那一日董匡駕著“夜歌”帶著青城外出踏青，歸來的途中路過飼馬間，“夜歌”不知被什么驚嚇到，突發(fā)幾聲悲鳴，而后狂奔，董匡也是大感莫名，極力想要制住馬匹，分神之際懷中的青城脫力摔落馬下，正巧此時的墨白被驅趕出伺馬間，碰到嚶嚶啼哭的青城，不顧危險從“夜歌”的鐵蹄下救出了青城。

　　董匡見其可憐又舍命救下青城，便破例將其收入府內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