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無厚有間（3）
鄢三泰道：“說到這，你可得稱我們?yōu)榇蟾绱蠼懔?。我?guī)熋枚粴q，鄢某二十九歲?！?p> 方綬衣忙道：“大哥大姐之稱，固所愿也，不敢請耳。如兩位愿意，小弟便以兄妹相稱如何？”
鄢三泰奇道：“噢？你如何肯自居為小了？”
方綬衣道：“大哥不知，小弟自幼便喜歡俠義之士、武功高手。鄢大哥、趙姐姐武功如此高強，鎮(zhèn)邪一會，刀癡、白衣殺手之名更加名震天下。小弟得能稱兩位為哥姐，豈非光榮之至的事？”
趙波斯嫣然一笑，道：“那也由得你?！?p> 鄢三泰則道：“你認為咱們是俠義之士？”
方綬衣道：“怎么不是？你們大鬧那個鎮(zhèn)邪大會，趙姐姐又揚言要刺殺那禿驢寶相，兩人從容來去，當真瀟灑異常。若是邪惡或平庸之輩，又怎能做得如此堂堂正正，磊落光明，不畏強豪，‘雖千萬人吾往矣’？”
鄢三泰笑道：“聽你的口氣，倒認為中原武林是邪惡帝國？”
方綬衣忙道：“不，不，我沒這么認為?！?p> 鄢三泰道：“那就是對中原武林極有成見？”
方綬衣道：“這個……這個嘛……”
鄢三泰笑道：“而且，你顯然是認為斯妹所殺的人均是該殺的，斯妹的行為一點沒錯，并不象武林強加予她的是什么‘武林首惡’?！?p> 方綬衣道：“‘武林首惡’云云，這自然是無稽之談。趙姐姐這般冰清玉潔、美麗聰明，又豈是嗜血好殺之人？只是……只是趙姐姐若真殺了那么多人，只怕其中難免有一兩個被誤殺的好人，這個……這個就稍違俠義之道了……”
忽聽得趙波斯幽幽嘆了一聲，充滿深深的惆悵與悲酸。
方綬衣忙道：“趙姐姐，你有心事？”
趙波斯盯著火光，道：“我自幼便身背樁樁血仇，自懂事以來，無日或忘，刻骨銘心……”
方綬衣訝道：“趙姐姐有深仇巨恨？”
趙波斯道：“自一年多前我東來報仇……”
方綬衣更是驚訝，再次打斷：“你是波斯國人，怎么仇人卻在大清國？你來中華原來是為了報仇？”
趙波斯道：“我雖是波斯人，我父親卻是中國人。因此我長大后以父為姓，以國為名。當年祖父受仇人所害，遭到滅門血禍，祖父一家?guī)资谌耍挥形腋赣H一人逃了出來。在中土不能駐足，因此遠遁波斯。后來遇上了我母親。我父親在中原的仇人實在太多太強大，父親一直不敢回到中原報仇，直到我長大藝成，并且有師父師哥相助，才讓我來中國報仇。這一年多來，我已殺死了十四個仇人?！?p> 方綬衣道：“十四個？”
趙波斯道：“一點不錯。每一個仇人的名字我都刻在心中，每殺死一個，我便從心中抹去一個。寶相方丈說我共做下了十七樁血案，其實有五樁并不是我干的，而有兩樁他卻沒有列上。”
方綬衣緊張起來，道：“是哪五樁？”趙波斯道：“如什么殺了銅官派七十三人、殺死西北大俠龍?zhí)焱?、暗殺少林寺法本大師、殺死天地會青木舵主李三擺……”
方綬衣沒聽她說完，已拍手道：“妙極，妙極！”
鄢三泰道：“其它的也不用多說了。但殺死冷月一劍宇文谷等兩案寶相方丈卻沒有列上。因為他們本來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死有余辜，人人得而殺之，寶相方丈便不提了。斯妹雖然身負血海深仇，卻絕不會濫殺無辜，特別是殺死銅官派七十三人的血案，推在斯妹身上，真是天大冤枉。但中原無一人相信我們，我們是有苦難訴，有冤難言?！?p> 方綬衣熱血賁騰，道：“我信你們?！?p> 趙波斯道：“我知道。你若不信我們，我們又豈會跟你說這些。”
方綬衣不由胸口一熱，道：“趙姐姐仇報完了嗎？”
趙波斯目光一冷，道：“不，還遠著呢！”
方綬衣怦怦心跳，道：“趙姐姐還要繼續(xù)大開殺戒？”
趙波斯凝視著火光，道：“要殺的人倒是不多了，但這幾人卻是最難殺的?！?p> 方綬衣小聲道：“是哪幾位？”
趙波斯道：“第一個便是少林寺方丈寶相大師……”
方綬衣啊的一聲，張大了口，良久才道：“寶相禿驢跟你也有仇？那你揚言要刺殺他，只是為了報仇嗎？”
趙波斯道：“不錯?！?p> 方綬衣恍然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趙姐姐也是得知寶相的陰謀，因而要刺殺于他呢?！?p> 鄢趙二人對望一眼，同時警覺起來：“寶相有什么陰謀？”
方綬衣道：“寶相明為少林掌門，暗中卻是清廷奸細，我曾親眼見他與清廷鷹犬權(quán)九天秘晤，預謀剿滅武林之事?！碑斚侣允瞿峭硭娭?。
鄢趙二人倒同時松了一口氣。趙波斯笑道：“我們是波斯國人，寶相是不是清廷密探，他是不是要消滅中原武林道，這跟咱們?nèi)珶o關系的?！?p> 鄢三泰突然目光一閃，笑問：“你所見之事確實無誤？”
方綬衣道：“小弟還會騙大哥大姐么？”
鄢三泰想起他對中原武林的成見以及言語中對寶相方丈的隨口侮罵，暗暗點頭，道：“斯妹，我們終于有了對付寶相之法了。”
趙波斯是何等聰明之人，一得提醒，立即會意，喜道：“對，中原武林最忌憚為清廷賣命。我們?nèi)裟芙议_寶相的秘密身份，對我們報仇就大有幫助?！?p> 方綬衣道：“你們真肯揭開寶相的廬山真面目？”
趙波斯笑道：“當然?！?p> 方綬衣一聲歡呼，跳起身來，就要去擁抱趙波斯。趙波斯吃吃而笑，急閃避開。
鄢三泰心中卻甚有憂慮。他在鎮(zhèn)邪臺上與寶相對過一掌后，于是否能殺他已不敢抱十成把握。那股潛質(zhì)極強的內(nèi)力，大概便是大智神功內(nèi)力。趙波斯故被擒入少林寺，鄢三泰大鬧鎮(zhèn)邪大會，都是為了試探寶相虛實，趁機養(yǎng)傷云云，只是小節(jié)?，F(xiàn)在已發(fā)覺正面挑戰(zhàn)勝他希望不大，而要施行暗殺的話，一來不恥，二來寶相必定防守嚴密，一旦失手，在少林寺這座龍?zhí)痘⒀ㄖ?，極難全身而退?，F(xiàn)在既然得知他為清廷暗探，若能揭開他的身份，使他眾叛親離，那時再殺他，自是大妙。只是如何取信于中原武林與少林寺合寺僧侶，卻無良策，大費周章一番后，是否成功，也無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