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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魏策

031臨宮擲運

興魏策 開陽郡王 3368 2019-10-10 23:00:06

  東日初上,西風漸起,大魏皇城中響起了更漏的聲音,人間已經是日出時分了。輪值換班的四幢二隊人馬,在蒙蒙亮的昏沉光線中列隊抵達,替換了徹夜駐防的疲憊友軍。在高墻之外,老早就抵達了大批的車馬,送來了洛陽城的公卿顯貴們。這些大大小小的官員,正披著厚實的朝服,在和同僚們寒暄等待著。

  “啊,??!”隊列之首,陽禎忍不住張著覆蓋半張臉的血盆大口,拖著長音打了個老大的哈欠,繼而砸吧砸吧嘴巴,懶洋洋得叉腰斜站著。

  “我的隊正吶,百官馬上就要經此入宮,趕緊拿出點精神頭來,撐過了這會就沒事了!”田端見狀苦笑著搖搖頭,但還是走上前來,手忙腳亂得替其簡單收拾了下盔甲。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扶了扶對方的肩膀。

  “哦!”陽禎好像是個等著父母穿衣伺候的孩子,稀松著睡眼無動于衷。

  “還不是衛(wèi)六這廝,鼓噪著隊正徹夜玩樂!”看到這副德行,王淵憤憤然瞪了衛(wèi)儀一眼。

  “關我甚事?”衛(wèi)儀倒是精神頭十足,聞言笑罵著躲了開去。

  “里頭的,瞧瞧都什么時辰了?這都卯時過了多久了,怎么還不開門?元乂將軍你快看看,把咱們這么多的朝廷大臣晾在外頭,這軍紀也太散漫了吧?”才耽擱了片刻,墻外就傳來陣陣的催促聲,更有甚者都直接開始告狀了。

  “諸位大人稍待,我們即將開門!”和這伙拖拉的家伙不一樣,屈鴻早就帶著自己的伙,站到了城頭的崗位上。他迅速回頭揮手示意幾下,又趕忙擠出笑容對外解釋道:“因為剛剛換防時發(fā)現(xiàn)門后有點損壞,我們隊正親自檢查了一遍,防止會出什么意外。這便好了,馬上開門,大人稍待!”

  “這樣啊,那快些吧!”外人聞言倒也有禮,總算是勉強應了句。

  聽到催促的羽林軍,大部分都從散漫的狀態(tài)中驚醒,頓時弄得雞飛狗跳。蘭岱一伙趕忙沖上城頭,和屈鴻的隊伍并列于墻垛前,跨刀挺立威風凜凜。。衛(wèi)儀和田端趕忙帶人分列兩邊,后者還一把跩著反應遲緩的陽禎,擺著雄赳赳的姿態(tài)迎接朝臣。王淵則帶著他的人飛奔入城洞,七手八腳得把沉重的宮門打開。

  “太傅清河王到!”無論到的先后遲緩,能夠率先跨入宮中的,唯有元懌一人而已。他才不過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姿容豐美皮膚白皙,邁著輕緩徐步、持著象牙朝笏,目不斜視、意氣風發(fā)。任周公、尹伊之職,行諸葛、霍光之事,身兼四大要職而全權處理門下省事,養(yǎng)成了旁人難以企及的優(yōu)雅氣度。

  這是本朝所有士人的尊崇對象,博覽經史才冠宗室,寬厚仁愛德澤于百姓。每每見到此人到來,陽禎的心態(tài)都是十分復雜的。他仍然深深佩服于此人的才能雅量,可已經無可逆轉得站到了其政敵的一方,這既是因為本身的際遇,也是因為所處的職位。和往常一樣,元懌根本沒有在乎他這個小嘍啰,昂著頭走了過去。

  “陽小隊正,值崗勞苦?。 惫賳T隊列的前部,有個六十多歲的老者像往常一樣,笑瞇瞇得打了個招呼。

  “李尚書早!”陽禎收回追遠的目光,微笑著向近處的和善老臣回應道。

  眼前這風姿不減當年的壯叟,便是聞名三朝的外戚重臣,黎陽人李崇李繼長。此人的吏治和軍功能力都堪稱一時,曾長期在南方國境線上擔任刺史,厚善御眾很得人心。而他的過人長處之一,就是對大小人等幾乎過目不忘,真正做到了禮賢下士,別說是這芝麻大的看門小吏陽隊正,就連對普通的農民商賈也是如此。雖然他也有貪財愛物的短處,可總體上仍是大魏的輔國良臣。

  除了久歷地方、擅長人情的李崇之外,其他人就沒這分閑心了。作為目前最大靠山的元乂,走過去也僅僅是略帶笑容點頭而已,沒有任何過于親近的表示?;蛟S在他看來,作為施恩于上者,沒必要與下僚直接論交,只要元廿九之類的奴仆出面就夠了。反倒是曾經見過面的崔光,友好得朝這邊笑著點了點頭。

  “我到底還是個無人直視的小人物??!他們的事跡今后都會占據(jù)汗青上的一頁紙,我們的生活卻不會在歷史上留下哪怕一個字!大丈夫若是不能躋身于其中,如行尸走肉一般渾渾噩噩,活著還有什么意思?”目睹這么多的高官魚貫而過,陽禎的心態(tài)難免是羨慕甚至嫉妒的,可也只能默默在心中感嘆著。

  說實話,陽禎并不是天生的野心家,他沒有劉邦、項羽那般的鴻鵠大志,看到秦始皇的車駕會發(fā)出“居宜如是”、“可取而代”的感慨??墒墙洺D慷脷v史上的風云人物走過,再淡然寂寞的心神也會被撥動。就好比天天見到將軍們高談闊論的勤務兵,其積累下來的眼界和見識,是絕不會甘心一輩子徒然度過的。

  “隊正,他們走完啦!”陽禎正沉浸在暢想中,忽然被搖了搖肩膀,原來是田端在喊他。

  “二郎君站著都能神游物外,當著群臣的面還能挺身小寐,我等真是佩服之極!就這份膽氣和定力,難怪能夠直接當隊正,我等誰能企及?”站在對面的衛(wèi)儀,也堆著一副壞笑湊近前來,大膽地調侃著。他早就瞅見陽禎的一動不動,還以為此人是站著睡著了,已經憋了好久的笑。

  “值完白天這班,就又可以好好休息了?!睆姄卧S久的屈鴻從城頭下來,這時才露出滿臉的困意。昨晚又和袍澤們玩鬧了幾乎一整宿,他的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休息作甚?今日再去隊正家,繼續(xù)玩?zhèn)€痛快!”衛(wèi)儀挑眉反對,就數(shù)他最為振奮。

  “我手傷還沒徹底痊愈,就不去了?!碧m岱搖頭道。

  “你小子有傷在身,可平日里都有柳姑娘照顧著,再去陽家難道不是好得更快?”剛剛走近的王淵聽到這,勾肩搭背得調戲道。他說的也是實情,前段時間陽氏兄弟把受傷的蘭岱接到家中養(yǎng)傷,就數(shù)那位搶來的姑娘照顧最多。

  “胡說什么,沒有,絕對沒有!”善男子蘭岱羞紅了臉,緊張地擺手避嫌。

  “行了行了,現(xiàn)在閑坐著也是無事,咱們再來玩上個把時辰!昨晚就數(shù)隊正贏得最多,再不抓緊時間掙回來!”老玩家衛(wèi)儀渾不關心,插著話打斷道。只見他順手掏出摴蒱五子,撿了個好地方席地就坐,揮手招呼著伙伴們。

  “來!”田端二話不說,直接坐了上前。

  “走,再來玩會!”剛才還渾身瞌睡勁的陽禎,見到這不禁神采飛揚,趕忙也湊上去。

  這個時候到下朝時分,也確實沒有什么人會出入了。其他幾個伙長搖頭苦笑,可畢竟也是干站著無聊,于是也被喚著上前參與。旁邊執(zhí)勤的士卒們,除了少數(shù)輪流望風的外,也迅速圍攏了過去瞧熱鬧,個個都是臉色興奮。

  摴蒱是個古老的游戲,一共有類似于骰子的五個子,每個子的正反面畫著黑白二色,參與的人輪流拋擲。如果五子全黑,則叫“盧”,如果四子為黑,則叫“雉”,玩的方式很是簡單通俗,其中卻有著無窮的誘人魔力,是當時少有的大眾娛樂。別說是普通的百姓、士兵群中,就連那些公卿貴戚,也有很多沉迷于此。

  自從佛寺立功,他們幢調防南門后,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多月的時間,各個隊苦哈哈得輪流駐防,早就沒有了曾經在軍營摸魚的散漫輕松。不過在什么事都能折騰的衛(wèi)儀手中,快樂是能夠隨時得到的。上次他帶了軍弩,這次則拿來了摴蒱,換著方給生活增添色彩。要是離了他,大伙的日子還真得寡淡很多。

  當許久沒體驗到夜生活的陽禎,參與進這個“呼盧”大軍之中后,很快就成了其中的佼佼者、狂熱者。每一次的宮內執(zhí)勤也好,外頭玩樂也罷,都是衛(wèi)儀首倡而他推波助瀾,帶動全隊聚眾大擲,玩到夜深乏力才肯罷休。

  “盧!盧!盧!”衛(wèi)儀嬉笑著拋出第一把,捶著腿大聲疾呼著。

  “雉!雉!雉!”轉出一個白子后,衛(wèi)儀的臉色陡變,但還是硬撐著喊道。

  “唉!”剎那之間,結果出來,面對著通牌全白的慘狀,衛(wèi)六郎欲哭無淚。

  “準備再輸錢吧!”田端嘿嘿一笑,搶過了五子捏在手心摩挲半晌,喃喃自語得念了好幾句咒語,這才高高得向天上一拋??蓻]想到落到地上時,還僅僅是三黑而已,連“雉”都沒有拿到,讓他滿臉懊喪。

  接下來,蘭岱、王淵、屈鴻陸續(xù)上陣,拋出來的結果都不甚理想,可到底還是勝于最凄慘的衛(wèi)儀。其中王大仙人的手氣頗佳,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會施法的緣故,竟然能夠擲出個“雉”來,已經是目前為止的最佳成績了。他沾沾自喜得搓著寶貝運手,就等著同僚們乖乖掏錢了。

  “輪到我了!”陽禎卷起了袖子,大搖大擺得拿起摴蒱,凝神定氣丟了出去。

  眾目睽睽之下,五子咕嚕咕嚕得轉著,每個人在深呼吸等待結果。在此寂靜之中,它們很快就一個個轉躍定住,陸續(xù)顯露出一個個黑色面來,這讓看客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喊叫都沒有功夫。直到最后末子落定,竟然又是黑面。

  “盧!”全場轟然喝彩,既是佩服又是迷信,深感這位際遇不凡的隊正命不一般。

  “一擲成盧,安用再!”陽禎壓抑住渾身激動,面色淡然得微微一笑,念叨著陸游的詩句,也不管身邊人是聽得懂還是聽不懂,反正就是自我感覺風度十足。不過只是片刻,他就難掩喜悅之色,推搡著衛(wèi)儀等人道:“掏錢掏錢,快掏錢!”

  “陽隊正,玩得好?。 北澈笸蝗粋鱽硪宦暵龡l斯理的話來,把陽禎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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