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洛洛竟不回答自己,而且還一扭頭跑了,張子頌多少有些尷尬,訕訕罵了一句:“死丫頭,回頭把你嫁給老頭子?!必M知洛洛卻是雙手捧住臉頰伸出舌頭,轉(zhuǎn)身做了一個鬼臉,“嗚嚕嚕……”
“這丫頭,吃錯藥了么?”張子頌無奈搖頭。
洛洛一貫都是冰山冷臉,今日多少顯得有些奇怪??蓮堊禹炓矡o暇追究一個女孩子的‘調(diào)皮’問題,只得拿著宣紙來到蘇軾跟前,“先生,聽說首相曾公亮、末相陳升之、參政趙抃等人,一起彈劾青苗法?”
“嗯?!碧K軾點頭,“你這消息還挺快的?!?p> “學(xué)生關(guān)心‘時政’嘛。”張子頌將宣紙遞了過去,“前幾日先生寫了一封信,可是寄與此人?他是誰啊?”
“韓琦。”
“韓琦?!”張子頌有些驚訝。
對于‘韓琦’這個名字,大宋無人不知。甚至對于西夏,也是如雷貫耳。自李元昊西夏建國后,整日里就與韓琦、范仲淹打仗,可謂一生之?dāng)?。而且韓范二人除了打仗生猛之外,還主導(dǎo)了‘慶歷新政’。尤其韓琦,新政失敗后也并未就此消沉,為相十載、輔佐三朝,可謂‘社稷之臣’。
無論朝野,說起韓琦都是兩個字:敬重!
甚至韓琦死后,神宗還親自為他撰碑:兩朝顧命定策元勛。
元勛二字,可見一般。既然先生說起韓琦,張子頌倒是來了興趣,“先生,韓琦如此大才,怎么會被罷相了?”
“罷相很奇怪么?咱大宋朝里不就罷來罷去的么?!碧K軾對此倒是一臉淡然,“咱大宋朝與歷代不同,文人最講風(fēng)骨。經(jīng)世濟(jì)民、兼濟(jì)天下是為己任,但同時也更重氣度節(jié)操。政見不同、圣上不用,還不如自請外放實在。比如張放平叔叔,他知道阻止不了王安石變法,干脆請貶外放,圖個眼前干凈?!?p> “既是張公自請外放……”張子頌便一臉疑惑,“先生為何不平?”
“看不慣不行?。俊?p> “行,行,咳咳……”張子頌被噎得一陣咳嗽,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只是學(xué)生還是有些不明白,據(jù)說韓范二人主導(dǎo)了‘慶歷新政’,按說韓琦也是變法黨,為何他只收了先生一封信,就改為反對變法了?”
“變過法才知兇險嘛,王安石這一套過于激進(jìn),行不通的?!?p> “哦?!睆堊禹烖c了點頭。對于變法,他研究得不多,若說‘革命’,或許還能掰扯幾句。既然接不了話,只能繼續(xù)轉(zhuǎn)移話題,“先生,聽說曾公亮與韓琦不對路,陳升之又一直是變法黨,這二人為何也突然反對青苗法了?”
“這事兒說起來,就有些話長了……”
而同一時刻,‘垂拱殿’內(nèi)也正風(fēng)起云涌、滿朝肅穆。
只見神宗拿起一道札子,啪的扔在王安石臉上,厲聲質(zhì)問道:“韓琦三朝重臣,雖在外也不忘王室。朕原以為這‘新法’可以利民,不想竟然害民如此!而且城郭之內(nèi)哪里來的青苗?竟強(qiáng)行讓城民貸青苗款!”
王安石被當(dāng)眾砸臉,當(dāng)即耿著脖子爭辯:“茍從其欲,雖坊郭何害!”
“王大人,放肆!”曾公亮眼見王安石耿著脖子,當(dāng)即站了出來,“堂堂大員,豈可如民婦一般粗陋大吵?青苗款本就是幫助農(nóng)民栽種的,你竟貸給城市居民,說白了就是放高利貸,貪圖利息!”
“城民也窮啊!經(jīng)商、開坊哪一樣不要錢?既然青苗款有結(jié)余,城民也有需要,我貸給他們以解燃眉之急,國庫還可得利息,有何不可?”
“王大人,話也不能這么說嘛。青苗法之所以有個‘法’字,那就得依法行事。你說是貸款給城民經(jīng)商開作坊用的,但實際上卻有好些人拿著貸款逛青樓賭坊,若不加以控制,那就是第二個王大牛和李二狗啊?!标惿舱玖顺鰜?,不顧王安石眼神中的詫異,撿起神宗扔掉的札子說道:
“王大人請看,正如韓大人札子所說,如今新法混亂,四十幾個提舉官如興利之臣,紛紛四出,為了所謂的‘政績’不擇手段。青苗法是國家之法啊,怎么能像桑弘羊一般,以收息賺錢為目的,不妥,不妥!”
“陳升之,你!”王安石見一貫‘依附’于自己的陳升之,竟公然背叛了自己,一時間氣得心口起伏。平復(fù)了好一陣子后才繼續(xù)強(qiáng)辯道:
“桑弘羊籠絡(luò)天下貨財,以供人主私用,的確是興利之臣。但是陛下推青苗法,抑兼并,振貧弱,一切都是為了百姓。本官執(zhí)法、合理收息,也是依照周公遺法,并非為了圣上私欲,何來興利之臣一說?”
“狡辯!”參政趙抃也站了出來,“王大人,青苗法執(zhí)行混亂、后果嚴(yán)重,都是你的問題,豈可將陛下也拉了進(jìn)來!”
“臣附議。”翰林學(xué)士司馬光也站了出來,“王安石頂撞圣上,并直呼末相大名‘陳升之’,成何體統(tǒng)!更何況,青苗法已造成‘王大牛李二狗慘案’,并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亂。臣請奏,毀除新法,罷免王安石!”
“臣附議!”李常、孫覺站了出來,“毀除新法,罷免王安石!”
“臣附議!”知通進(jìn)銀臺司范鎮(zhèn),也站了出來。
“臣附議……,臣附議、臣附議!”
“臣附議……!”
一道道附議之聲,響徹大廳。滿朝文武,至少有三分之二都站了出來。只有呂惠卿、韓絳、韓維、曾布等少量的變法黨,默不啃聲。朝堂之爭,便是性命之爭。此情此景王安石大勢已去,變法黨眾人惶惶如喪家之犬。
就連變法黨的總頭目,也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神宗皇帝,此刻也是坐立不安。按他本意,三朝元老韓琦上了札子,總是要重視一下的。當(dāng)然,也算是借機(jī)敲打一番王安石,眾怒難犯,變法切忌冒進(jìn)。不曾想竟一石激起千層浪,以至御史中丞呂公著、樞密使文彥博、知諫院李常、侍御史知雜事陳襄等等,滿朝重臣,幾乎全部站到了反對新法的一邊。
難道……,變法真的錯了?
這該如何是好?真的停止變法,罷了王安石?“住嘴!”神宗竟突然有些憤怒,一巴掌拍在了龍椅扶手之上,隨后轉(zhuǎn)身下了朝堂:
“新法取舍,容后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