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凄風(fēng)血雨到天明。
城中百姓傷亡近兩千。
季魁的帥府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有掉腦袋的,抹脖子的,開胸破肚的死尸,也有缺胳膊少腿的活人,還有群情激憤的上萬民眾。
里三層外三層烏壓壓地叫囂著,呼號著,憤怒著。
季魁罩袍束帶甲胄鮮明邁著剛毅的步伐走到帥府門前。
風(fēng)吹動頭盔上的紅纓卻吹不動他的皓髯,雨濕透身上的甲衣卻不敢侵犯他的威嚴。
季魁往帥府門前一站:
叫囂聲,呼號聲,怒吼聲,全都安靜下來。
“本帥說過,三日之內(nèi)必查清‘假銀錢’之事,給百姓,將士,朝廷以明確交待。”
“但現(xiàn)在,本帥要你們看清一個事實!”
季魁把手一揮——
十多輛大車緩緩從遠處推來,聚集的人群紛紛避讓,因為每輛車上都是橫七豎八的死尸。
死尸都穿著紀軍軍服,但所有的死尸左手胳膊無一例外地坦露在外邊,除非胳膊被斬斷,即使斬斷也被撿起來放在胸前。
因為所有的左臂上都有刺字,那是岱軍的標識。
“作為‘岱嚴關(guān)’的百姓,相信你們都認識這些胳膊上的標識?!?p> “本帥現(xiàn)在也不妄加論斷,認定他們和‘假銀錢’有關(guān),但是!他們膽敢摻和到其中趁機作亂那就當梟首示眾!”
“本帥相信受傷害最深其實都是‘岱嚴關(guān)’的百姓,你們的冤屈本帥定會與你們伸張。”
“可你們要是繼續(xù)包圍帥府,繼續(xù)參與騷亂,那本帥就當你們都是岱軍的潛伏者,遺留的禍患!”
“約法三章是給真正需要保護的百姓的,如果有人膽敢以此為掩護而挑戰(zhàn)紀軍的刀槍,那盡可來試!”
“現(xiàn)在,本帥還不想擼起袖子檢查你們每個人的胳膊,你們都給本帥把這里收拾干凈?!?p> “半個時辰后,誰還敢在城中亂叫亂嚷——殺!”
身后數(shù)百虎賁軍跟著他齊聲喊到:
“殺——”
聚集圍觀的人立馬作鳥獸散。
抑制住了城中百姓,紀軍的情況卻不容樂觀。
軍中點卯,結(jié)果相當駭人:
失蹤,失聯(lián),被斬的軍官就多達一千三百余名。
其中軍階最高的是鎮(zhèn)東將軍高知然。還有左都尉子峙,參軍司長申不通,驍騎尉劉林、付洋,等二十九人。
驍騎副尉王安、趙金,等四十七人。
裨將杜鋒、石克志,等六十五人。
牙將李博、季琨等八十三人。
千夫長三百余人。
百夫長六百余人。
多數(shù)中下層軍官失去后,連士兵人數(shù)清點都成了問題,所以士兵的傷亡只能估算,估計有上千人。
而且中下層軍官的失去,足以讓整個紀軍的管理陷入混亂甚至是癱瘓。眾多士兵在親眼目睹自己的長官被不明所以地處斬后,盡皆人心惶惶不知所從。
尤其是陳、宋兩國的降卒,幾乎就到了潰逃的邊緣。
另外,兵械,錢糧,營帳被焚被毀的也是不計其數(shù)。
斥侯來報:
北門外“七里坡”,高知顯安營扎寨,中間豎起一面“肅反”大旗。
左邊旗幟上書“季魁貪贓枉法造假銀”。
右邊旗幟上書“紀軍群起肅反擒偽帥”。
趙七竅等一干熔鑄銀錢的工匠已被打入囚車,押在營寨之中。
但未見子峙,參軍司馬,鎮(zhèn)東將軍高知然等。
斥侯再報:
南邊沙柳河畔公輸軍團人員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開始大量集結(jié)。從棗樹莊出發(fā)的六千多匹戰(zhàn)馬也已到達“板橋坡”。公輸軍團總數(shù)已有約五六千人。
飛鴿傳書也傳來一條非常重要的消息:
劉公公昨日午時就已出宮,前往“岱嚴關(guān)”宣旨。圣旨內(nèi)容是經(jīng)高公公同意的。
其余不詳。
飛鴿傳書的消息雖然未透露圣旨內(nèi)容,可季魁對此卻最為確信,因為這條消息是完全通過他自己的渠道傳來的。
而且可以揣測圣旨的內(nèi)容恐怕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所有消息之中最糟糕。
南邊,公輸軍團的人數(shù)即使再多上十倍百倍也不會對他構(gòu)成威脅。
北門,除了趙七竅一干人是“假銀錢”的重要人證,至于高知顯就是個跳梁小丑,完全不足為慮。
季魁已集中帥府所有都尉,長史,參軍,中郎將,威武將,別駕,常侍等共聚一堂,召開軍事會議。
“諸位將軍對目前局勢有何見解?”
很快大家提出三個方案:
上策,向南。
全軍奔襲“板橋坡”,破釜沉舟強渡沙柳河。
擊潰公輸軍團,長驅(qū)直入岱京城。
此方案最大問題在于紀軍現(xiàn)在已無后勤補給,必須完全依靠搶奪擄掠才能維持全軍所需。
同時紀軍也無法按計劃回師紀國,陳宋兩國的占領(lǐng)地有動蕩生變的可能。
中策,固守“岱嚴關(guān)”。
待劉公公入城宣讀圣旨,明確紀王旨意之后再行動。
可最大限度減少紀軍士兵的風(fēng)險。
此方案的缺點就是太過于保守,而且旨意內(nèi)容明顯可能對季魁不利。一旦圣旨宣讀,如果再拒不接受豈不是抗旨不遵。
那罪名可就大了。
下策,向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敗高知顯,控制住趙七竅等工匠,解開“假銀錢”謎團,洗脫“貪贓枉法造假銀錢”的罪名。
此方案的風(fēng)險在于高知顯狗急跳墻,先處決了趙七竅等人,那“假銀錢”事件將失去關(guān)鍵的人證。
而且高知顯的一萬士卒也是紀軍,讓紀軍與紀軍作戰(zhàn)……
恐怕會令季魁罪上加罪,真落得個“反叛”罪名。
季魁馬上表達了他不同的看法:
向南進攻看似上策,但大雨滂沱于紀軍出城作戰(zhàn)天時不利。
只要在沙柳河耽擱半日,便會被劉公公追上。旨意內(nèi)容若真如傳言所說,必然是先撤換季魁的元帥之職,再追查“假銀錢”事件。
一旦季魁失去兵權(quán),那整個紀軍都將是高公公的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中策同樣也是這個問題。
想我季魁乃是紀國王族,堂堂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三軍的兵馬大元帥,怎可屈從于閹人之下。
別人害怕高公公,我季魁可不怕。
季魁熔鑄銀錢,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法子已沿用多年從未出現(xiàn)過“假銀錢”之事。
今必然是有人栽贓陷害,還借此殘殺我軍中將士,若是就此服軟,那有何面目再做三軍統(tǒng)帥。
就是拼死一搏也要死得清清白白,為逝去的將士正名昭雪。
季魁慷慨激昂地發(fā)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故!
季魁決定向高知顯要人!
要趙七竅一干證人!
要子峙將軍輕騎千人!
要參軍司馬,要鎮(zhèn)東將軍高知然!
即使逼得高知顯狗急跳墻殺掉趙七竅等人,令“假銀錢”事件死無對證。
那季魁同樣也是絕不承認!
趙七竅雖受季魁之命熔鑄銀錢,可一切皆是在磨盤山營寨完成,是在高知顯的眼皮子底下鑄造。
所鑄銀錢發(fā)往紀國也好,發(fā)往軍中也罷,都是經(jīng)高知顯的手,憑什么就把罪名扣在季魁一個人頭上。
這案子即使鬧上國君朝堂,季魁絕對寸步不讓!
人器
欲加之罪何患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