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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與娉婷

第九十五章:再退

天與娉婷 柔錦 2834 2020-01-15 12:01:29

  “嫂子今兒叫我來,不知有何吩咐?”

  厚厚的氈簾掀起,冷四太太一進(jìn)屋便含笑問著。

  只是那笑意沾在唇邊若有若無,夾帶著冬至雨雪的寒氣進(jìn)來,生生令人覺得冷了幾分。

  “姑太太來了,快坐下烤烤火暖暖手兒——瞧你說的,自家骨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

  說著,親手為冷四太太撣去斗篷上的雪珠子,一面將冷四太太往上座引。

  可這一回冷四太太卻推辭著不肯坐了:“哥哥嫂子折煞我了。我們老太太前兒關(guān)照下來,我們家是詩禮傳家,不管旁人家怎樣長幼無序,冷家可是萬萬不能的。叫我們回娘家都一樣得守著規(guī)矩,不然回去要罰抄女則?!?p>  聲如珠玉落盤,動聽極了,卻將林同原與方氏說得笑容發(fā)僵。

  三人到底按序齒落了座。

  廖廖地寒暄了數(shù)語,方氏便收到林同原遞來的目光,卻假裝沒看見,叫來丫鬟往火盆里多加了些銀炭,又叫添茶水點(diǎn)心。

  林同原無奈,只得親自開口:“妹子前些年替憬還說的那梁家,原是一門好親,只是憬還沒那福分,還得有勞妹子將憬還的庚帖要回來?!?p>  不料冷四太太詫異地看了過來:“這都多少年了?那梁家獨(dú)女的尸骨在地下怕都爛腐了吧,憬還的庚帖竟還沒要回來么?”

  言下之意,是以為早在三年前這婚事就已經(jīng)作罷了,怎到眼下來談悔婚?

  林同原與方氏登時不自在起來。

  “憬還那孩子性子越來越奇怪,這些年一直在外頭野慣了,品行上總欠缺些,沒有好人家愿意將閨女說給他?!?p>  冷四太太瞅著林同原,見他說話眼神躲躲閃閃,再看方氏三十好幾,已是快做祖母的人了,卻仍體態(tài)窈窕,嬌娜地端坐在椅中,且低垂著臉?biāo)剖虏魂P(guān)己,可嘴角一抹隱隱的得意,當(dāng)下已猜著了七八分。

  托賴方氏的美貌,與我見猶憐的柔弱,遠(yuǎn)親近鄰無有不同情方氏繼母難為的,因而林憬還任性不孝的形象打小便深入人心。

  即使林憬還還算爭氣,小小年紀(jì)就中了舉人,可頂著這樣的壞名聲,前途也是一片灰暗,日后想要出頭怕是艱難。

  沒什么好人家愿意將女兒下嫁給他,也是極有可能的。

  只是想來林同原與方氏當(dāng)年也不無賭一把的打算,畢竟梁家雖然死了閨女,卻不可能讓那萬貫家貲后繼無人。

  “梁家不是收養(yǎng)了一個丫鬟么?哥哥嫂子這時候要悔婚,這是嫌棄人家的出身了?”

  林同原忙擺了擺手:“怎會,從來英雄不問出處?!?p>  方氏抬起眼來,目光帶刺地瞅了眼冷四太太,耳邊聽得林同原如此一說,這才悻悻作罷。

  轉(zhuǎn)眼又見冷四太太面帶不解地道:“那又是為何?那梁家在京畿道也算得是小有名氣的富翁了,家貲有三十萬兩之多,說句不好聽的,你們不要別人可饞得緊呢?!?p>  一句話實(shí)篤篤地將林同原說得站了起來,在屋中來回踟躕踱步。

  方氏聽了也坐不住了,追著林同原的步子,自背后輕輕撣著他肩頭不存在的灰塵,“正是!老爺,你可得想清楚呀,若不是姑太太還咱們?nèi)饲?,這等好親事怎么輪得到咱們?再者,這門親事若是再退了,往后二爺還能找什么樣的人家?您這不是耽誤二爺么?”

  林同原嘆息轉(zhuǎn)身,目光認(rèn)真地看向冷四太太與方氏。

  “前些日子熱昏伯府的事,我在衙門里也有耳聞。都說鳳御史參的再明白不過,奏疏上寫著,他二人在熱昏伯府親耳聽到梁太太哭訴。你們想,這說明什么?當(dāng)時鳳御史定然與熱昏伯和梁老爺在一處,那梁太太是女眷,怎么就聽見了呢?這分明是梁太太受了氣,可心里頭存不下一絲委屈,立刻找梁老爺去了!”

  這話說到了點(diǎn)子上,冷四太太幾乎立刻理解了林同原的顧忌。

  她對此可是深有體會!

  當(dāng)年那梁姑娘跟著冷家兄妹去青梅苑,卻落水而亡,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瑞雪遍地,可那梁家人卻呼親喊友披麻戴孝去冷府鬧騰,咄咄逼人大有玉石俱焚之勢。

  冷四太太原本打算回娘家,設(shè)法讓林憬還代為領(lǐng)罪,不料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冷蒙秀知道后竟以死相逼,冷四太太只能作罷。

  最后逼得冷老太太使人當(dāng)場杖殺了宇娥,冷四太太當(dāng)眾下跪,又領(lǐng)著冷蒙秀與冷靜顏親自去梁姑娘靈前吊唁,上香送殯,方算平息了梁家人的怒氣。

  那件事情一旦想起,至今仍令冷四太太深以為恥,心中猶存不甘:“何嘗不是呢?”

  冷四太太說著,卻又心思陡轉(zhuǎn),她很知道林同原的為人與方氏的手段,是時候該讓梁家人栽些跟頭吃點(diǎn)苦頭了。

  于是按下不忿的怒氣,臉上堆起笑來。

  “也是熱昏伯府倒霉,怎么就恰好有御史在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可話說回來,兒媳婦侍奉舅姑本是應(yīng)當(dāng),梁家那養(yǎng)女再怎么兇悍,禮數(shù)規(guī)矩擺在那兒,諒她也不敢在你們跟前放肆!”

  “老爺,妹子說的不無道理。”

  方氏心下著急,緊緊抓住林同原的袖子。

  方氏挨得更近了,身上熏的仍是銷魂蝕骨的香氣,可今日林同原卻渾然不覺,又?jǐn)[了擺手返身往圈椅里坐著,雙手撐在膝上,聳著兩只肩膀頹喪地嘆道:“你們懂什么?”

  屋子里靜了靜。

  半晌,林同原方道:“我原與旁人一樣,以為熱昏伯府是勛貴,那梁家卻是平民,不過比一般人家富裕些?;噬贤唤道做?,必是早就惱了熱昏伯府,借機(jī)開發(fā)而已!”

  “難道不是?”方氏聽著口氣不對,不禁提心。

  “并不是!”林同原拿指節(jié)重重敲著桌子,壓低了聲音道,“那梁氏,就是原來的隨國公夫人,犯了皇上的大忌諱了!去了的大皇子是皇上的心頭肉,皇子之中大皇子居長!”

  為表強(qiáng)調(diào),還伸出一個手指朝上不?;沃?。

  接下來又深鎖著眉頭道:“可那梁氏偏不敬長兄長嫂,滿口悖逆荒唐之言——真是作死啊!你瞧,被鳳御史他們參了一本,龍顏大怒!可不就要動大干戈了?!”

  說著,又向冷四太太道:“如今看來,到底是冷祭酒為人老辣,看透了這迷霧之下的本質(zhì)?!?p>  這卻不是林同原危言聳聽,胡亂揣摩圣意,而是出了事之后林同原想著林家與梁家還要結(jié)親,總有些不放心,特特地尋了鳳御史喝茶,陪著聊了半日的孔圣人,這才打聽出其中的要害!

  “原來這樣啊,可這與我們有何干系?”

  “你怎的還不明白?此事一出,這梁家在皇上眼里就是個受氣包了!可人家真是受得住氣的人么?日后咱們倆家倘若有了什么齟齬,你以為皇上會幫哪邊?”

  這也不是不可能。

  方氏臉上有了然的清明,嘴上卻不肯認(rèn)蠢:“可婆媳之間,到底我大還是她大?”

  “嗤,那你讓皇上打自己的臉,然后恢復(fù)熱昏伯府的爵位?”林同原有點(diǎn)跟方氏說不明白似地,已很不客氣地道,“再說了,咱們家是官身,他們梁家是白身,光腳不怕穿鞋的,似梁家那樣不肯吃虧的硬脾氣,鬧出事來,不管誰有理,我都不好看,到時我在衙門里還能待下去么?”

  眼看三十萬兩銀子唾手可得,不想這一回,林同原竟是鐵了心要推出去,方氏心肝疼得打顫。

  然而方氏是什么人,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老爺,你多慮了!這女子外向,嫁了人便是以夫?yàn)樘?,什么好東西都是先緊著夫君和孩子,唯恐不能哄得他們高興!所以你這做公公的,與我這做婆婆的,自然也能沾著些光。再說了,就憑我們二爺那俊俏的模樣兒,哪個姑娘見了不惦記在心,朝思暮想?只怕挖出心來給他也有人樂意呢?!?p>  這話聽得冷四太太不禁哆嗦了下,似有股陰惻惻的寒風(fēng)從腳底直竄上心口,眨眼便席卷全身。

  想到冷蒙秀對林憬還的癡心,冷四太太突然感覺方氏是真的毒。

  林同原再一次擺手,這一回卻極干脆地一揮到底:“糊涂!這養(yǎng)女跟親閨女能一樣么?做生意的人最是精明,心眼最多,他們不會事先留一手?!能一股腦兒把全副家資統(tǒng)統(tǒng)送給養(yǎng)女帶去婆家?”

  說著又站起身,將手背了,仰臉長嘆道:“到時不要羊肉沒吃著惹了一身騷!這事就這么定了,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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