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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十四

第二十一章 倔強【四】

堯十四 無葉先生 2182 2019-10-07 01:51:16

  “但是我看來,你這種本事也只有在我面前才算是本事。你應(yīng)該覺得你運氣好,我是你爹。”

  這是一句很有意思的話,唐山震如今愿意與大兒子多說幾句話,便意味著這個兒子得到了他的認可,若是還能當家的話便更好了。

  “有這種本事,也算本事。”

  顯然唐建華不認可父親的話,不過唐山震也沒有在這句話上與大兒子多費口舌。他轉(zhuǎn)身進了屋子,不久之后便出來了,重新回到躺了很多年的椅子上吧嗒吧嗒一口口地抽著老煙斗。唐山震愜意地微瞇著雙眼,蒼老的聲音悠悠地響起。

  “你是我兒子,這是怎么都改不了的事實,以前我覺得你沒用,像個懦夫,連跟我辯解的勇氣都沒有,我想曉得為哪樣,今天你敢這樣做了?!?p>  說完,唐山震撐著身子坐起來注視著唐建華,這個自己很多年都沒有正眼看過的兒子,此刻他就這樣勇敢地注視著自己,不懼自己雙眼的鋒芒。很多事情我們都不明白,所以就要去搞個明白。唐山震望著自己的兒子,忽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了解他,所以他現(xiàn)在極力地打量著這個二十幾歲的男人,仿佛是要從那雙眼睛里看出什么東西來。但是最后唐山震什么都沒看見,因為那雙眼睛如同往日一般干凈明亮。

  “算了,你說的我都可以答應(yīng)你,但是……”唐山震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兒子那么高了,這應(yīng)該是很多年前就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的事,他覺得這樣有些不好。也是在語氣上陡然來了一個轉(zhuǎn)折讓自己不那么尷尬。唐建華勝算感言焦距聚集在父親的臉上,很明顯是想要知道轉(zhuǎn)折之后的結(jié)果。唐山震咳嗽一聲,繼續(xù)說:“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好!”

  唐建華的聲音在唐山震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響起,顯得有些過于迫不及待,他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這一個字之后唐山震在看不出別的什么東西。他忽然間勝出一種疲憊感,身子頹然塌下,仿佛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唐建華微微動容,喉結(jié)上下浮動依舊一語不發(fā)。唐山震威威佝僂著身子看了眼搪瓷的大茶缸,又想起了幾年前與龍老頭的一番對話,嘴角上揚,幅度不顯。

  “以后野豬塘那一片山林,我想要留給唐堯,你能做到?”唐山震預(yù)期略有揶揄,躍躍欲試。

  唐建華想了想,點頭答應(yīng),只是不再言語,轉(zhuǎn)身便走。

  “你不問為哪樣?”唐山震叫住兒子,唐建華回頭來,依舊是背對著父親?;鸸庀碌母赣H白發(fā)刺眼,更顯老態(tài)。與父親一樣,很多年他們都下意識不去注視對方,不去關(guān)心對方的一切,漸漸地忽略,然后或許在很多年后唐山震故去,唐建華醉酒后才想起他來,那時候會懷念。

  懷念是懷念過去,那不是將來。

  他已經(jīng)衰老,語氣都已經(jīng)那么疲憊,盡管他一直在強撐著。至少在唐建華看來是這樣的。

  “不問,也不想曉得,你不就是這樣嗎?做事從來沒有理由?!碧平ㄈA苦笑,于是他想起了被唐山震趕去當兵的二弟唐建城,“建城有沒有寫信回來?”

  問題轉(zhuǎn)折有些快,唐山震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問起二兒子來,稍稍一愣之后他還是搖了搖頭,這時候他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遠在他鄉(xiāng)的兒子。

  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

  在這樣一個地方誰也不知道孔夫子到底說了些什么話,窮山惡水出的刁民,山窮水盡終有時,也不知這“時”到底是何時。原本被趕出去遠游的應(yīng)該是唐建華,只是這個阿斗難扶,唐山震一氣之下便將二兒子趕了出去,這或許就是多年后兩兄弟白發(fā)蒼蒼老死不相往來的原因吧。不過那都是后話,如今在唐山震面前的唐建華忽然問起遠方的弟弟,唐山震心中無限感慨,再說不出話來。

  “聽說最近要打仗了?!?p>  唐建華留下這么一句話便離開了。

  唐山震弓著腰身似乎再也直不起來,望著燈火久久不語。

  在那遙遠的地方,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抬起頭望著天邊的月亮,整理著行囊,隊伍下一個目的地就已經(jīng)要離開這個國家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已經(jīng)看到了很多人拖著殘軀的身體從戰(zhàn)場上下來,然后在深夜里死去。年輕人啊,也想要榮歸故里,可是他覺得活著似乎更加重要。

  那一夜過后,唐山震終于以一個老人的形象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大家發(fā)現(xiàn)這個人是在一夜之間老去的,唐建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只是他沒有說話。生澀的江面鋪滿白色月光,他出神望著水鳥不知飛哪去,聽到有個人在告訴自己,遠去……

  唐楠如愿以償去了涼風中學,于是在兩年之后,唐堯背上了唐瑋背過的書包與劉老頭相識,還是在那棵老槐樹下,還是在那座破廟里。在這一年,每家每戶分到了土地,唐建華興奮得一夜未眠,那一夜他是抱著出頭坐在土地上,怔怔望著遠方,哪里也沒去,他想著,山前山后眾土豆還是玉米,其實紅薯也不錯的,其實烤煙才是最好的選擇。

  時間的流逝對于這個莊稼漢而言毫無感覺,他撫摸著泥土,指尖碾碎一撮黃土,然后看這它簌簌落下,重歸大地,覺得一切很美好。只是唐山震更加衰老了,那是肉眼可見的衰老,臉上的刻痕越發(fā)深刻,哪怕總是繃著臉。

  唐建華用大半的積蓄在生產(chǎn)隊買了一頭三個月大的水牛,于是這頭牛成了唐堯和唐瑋每日的伙伴。兄弟倆帶著它游蕩在山里,在水溝里,在田野之間,在很遠的地方。唐堯并不知道自己那個帶著傳奇色彩的美麗傳說,也不知道那個道士,誰也不曾告訴他那個故事,他如所有人一樣生活著,無憂無慮。

  一年之前唐建華的第一個妹妹出生,在他三十歲的時候,伴隨而來的還有第四個弟弟,弟弟妹妹的名字分別是唐建善和唐建山,用方言來說似乎是同一個名字。他其實不明白為何父母親在這個年紀還會要孩子。三弟唐建德也上了初中,只是上了一個月之后就不愿去了哪怕是被父親拉著跪在香火祠堂面前跪著打也無用,唐山震氣急敗壞無可奈何,在那之后就拉著唐建德教他燒炭,十三歲的孩子就這樣隨著快六十歲的老父親推著筏子遠下思南,做了一個年少的賣炭人。同年,唐瑋去了涼風中學。

無葉先生

我想寫一個好一些的故事   那個年代我知曉的事情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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