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微微!你聽清楚我說的沒?”媽媽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在那邊嚷嚷,遲遲等不到宋式微的回應(yīng),“你別裝聽不見噯!”
客廳里只有宋式微一個人在看電視,對媽媽的問題充耳不聞,因為她念叨的又是那些沒影的事,弟弟跑去房間玩電腦游戲,爸爸在書房繼續(xù)工作上的事情。
“你跟媽媽說說唄,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媽媽也年輕過,懂你們這些小年輕現(xiàn)在的花花心思?!眿寢屆ν晔诸^的事,便像蜜蜂一樣嗡嗡地繞著宋式微。
宋式微不耐煩地說:“干嘛啦?”
媽媽神神秘秘地問:“這個楊弋,你跟我實話實說,你們是不是在處男女朋友?”
“你……你成天都在想什么?。恐灰腋粋€男生走得近,就一定是男朋友嗎?媽!拜托你別這么封建好不好?”
媽媽還是很頑強地追問:“那你對他是什么感覺啊?”
“什么什么感覺?”
“就……微微呀,媽媽我反正是喜歡周南那一款的,多好一小孩,熱情開朗,不然你上回那個學(xué)長也不錯的,成熟穩(wěn)重、事業(yè)有成,但是如果你喜歡的是楊弋,那他長得也挺高挺帥的……”
宋式微抓狂地甩了甩頭,說:“停停停!媽!媽媽!你腦子里除了這些事,還能不能有點純友誼啊?說到底,人也是你讓我請回來的,要說花花心思的也是你!”
宋式微說完就撒腿往房間里跑,果斷切斷了媽媽的八卦之心,媽媽抓也抓不住她。
回到房間里,宋式微拿出今天收到的禮物,細細觀摩。
依舊是裝幀精美的書,想到上次收到的是這一輩子都未必會去翻閱的大部頭,差一點就一口氣背過去。然而這次不同,于宋式微而言,是十分珍貴的禮物。
裝幀無比精美的豪華精裝版,深薄荷綠的封面燙著一圈金邊,正中間用金色的字體寫著:
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追憶似水年華》)
宋式微一眼便認出來,這一套是作家普魯斯特的部分手稿影印本,她當初看到的時候很心動,無奈手速不如人,買不到,嚴格來講,是搶不到!
在里面可以看到普魯斯特本人大量的反復(fù)刪改、評注、以及涂鴉。
不懂法語的人自然完全看不懂,可宋式微是法語專業(yè),看著這充滿藝術(shù)性的豆芽般的手寫體,干笑了兩聲,就當是純收藏和欣賞了。
翻開扉頁,赫然印著“923”這個數(shù)字。
923,是宋式微的國歷生日。
會是巧合嗎?當然不是。
這套手稿影印本限量一千冊,每一套都有手寫編號,唯一且專屬。
她完全猜不出楊弋究竟是有何等了不起的本事,才能買到這一本,甚至還是編號923。
她想,他是真的有通天的本領(lǐng)吧?
今年夏天,宋式微的農(nóng)歷生日和國歷生日離得非常遠,而且剛好遇上開學(xué)的日期比以往晚了一個星期,家人就決定以農(nóng)歷生日為準,在家里替她好好慶生。
閑聊中,楊弋也聽聞了這件事,便開玩笑問能不能邀請他一起呀,他也想為她認真地慶祝生日。
宋式微回到家里,本來只當玩笑一說,沒想到家里人卻認真了,聽說了這位大學(xué)朋友是跟她和周南、許曉曉都認識的好朋友,而且他即將回老家一趟準備新學(xué)期開學(xué)的事宜,爸爸媽媽更加熱情了。
媽媽:“你說說你,人家在這里待了一個多月,你也從來沒有邀請他來家里吃過一頓飯,有你這樣的待客之道嘛?”
爸爸也幫腔:“就是,你們既然是朋友,他又一個人在本市,你快快把他也叫過來吧!大家一塊熱鬧多好!我們可以給他好好餞行!”
弟弟也湊熱鬧說:“快請他來!我來看看到底是周南哥帥,還是他帥!”
宋式微被慫恿得心癢癢的,打了電話詢問了楊弋的意見,沒想到他一口就應(yīng)承了。
宋式微跟爸爸媽媽強調(diào)道:“人家答應(yīng)明天要過來了,你們到時別老是問人家家里的事,不許刺探隱私!?!?p> 爸爸:“明白!”
宋式微:“尤其是媽媽!請你壓抑住你蠢蠢欲動的婦女之心!”
媽媽:“嘖,你這丫頭,我還需要你教我怎么說話的嘛?”
為了防止媽媽只是口頭答應(yīng),宋式微只能攤牌,把顧慮說出來:“呀,他……他是單親家庭的,拜托你到時說話一定要注意點啦!”
“?。窟@樣呀?知道啦,單親家庭的小孩子都會比較敏感吧?”媽媽像年輕人一樣用手在嘴唇邊劃過,做了一個拉緊拉鏈的動作,“放心吧,媽媽知道該怎么做。”
隔天傍晚,天還沒黑,媽媽便早早地開始在廚房里忙進忙出,捯飭著豐盛的生日晚餐。弟弟也從外面訂了蛋糕帶回家,爸爸一下班就馬不停蹄地奔回家中。
宋式微如約把楊弋帶回家。
一打開門,楊弋瞬間就感受到了她家里濃烈的熱鬧氣氛,因為家人滿心八卦,爭先恐后要第一眼看看這位似乎與宋式微感情“不一般”的男生究竟長什么樣。
“叔叔阿姨你們好,你就是式微的弟弟吧?你好呀!”
媽媽圍著圍裙,滿手油脂就跑出來,熱情地招呼:“哎喲,小伙子長得挺精神的,快快快,到里邊坐一會兒,一路子曬壞了吧?阿弟!快去冰箱拿飲料給哥哥解渴!”
弟弟被人指使做事了,有點不情不愿,但還是像個像樣的小主人一樣屁顛屁顛跑去開冰箱。
爸爸手上還拿著看了一半的經(jīng)濟學(xué)報紙,不失禮貌又警覺地打量了一下他,說:“你叫楊弋是吧?來來來,到客廳坐,隨便一點,就當在自己家一樣。”
宋式微本來還樂呵著,聽到爸爸把“就當在自己家”幾個字加重音,便躲在人群背后朝爸爸翻了一下白眼。
宋式微全家人的熱情和隨和,讓他原本有點擔心和不知所措的思緒都一掃而空,不一會兒便十分自在,跟她爸爸和弟弟聊得起勁。
宋式微一看,哎,三個男人一臺戲,沒她什么事,便去廚房幫媽媽料理晚餐。
晚飯時間到,天也暗下來了。
大家圍在放滿了各式各樣菜色的圓桌上,弟弟機靈地關(guān)了燈,拖著點著蠟燭的蛋糕出來。宋式微被弟弟的“儀式感”逗笑了。跟去年一樣,宋式微依舊是心中有儀式,不在乎形式。
她還是那句話:“我也沒啥需要依靠祈禱指望天降大運的愿望呀。”
但抵擋不住大家熱情的慫恿,她還是形式化地閉上眼睛許了一個愿望,一個也就足夠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愿意永遠灑脫、永遠熱烈又細膩。
她心里想著:生日很快樂,去年是因為有最好的朋友們都在,而此刻,有最親的家人,和最隱秘的心動。
席間,大家都很自在和熱情,連同楊弋也被感染了,拋開了拘謹,變得比以往更開朗。
媽媽時不時就會忘楊弋碗里夾菜:“楊弋啊,你快快嘗嘗這道,這是我的拿手菜,我聽微微說你可以吃辣,所以就放了一點辣椒,夠入味的!”
楊弋:“謝謝哈!沒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你們也吃。”
弟弟:“我姐呀,她就不能吃辣,吃一點都受不了!沒勁!”
宋式微夾了一把辣椒扔進弟弟的碗里,說:“瞧把你能的,你可以吃,你多吃!”
其樂融融的一頓飯,從內(nèi)心深處打動了楊弋。
他主動提起:“我長這么大,第一回感受到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坐在一起吃飯是這種滋味,很幸福?!?p> 宋式微發(fā)怔了一下,同時,被打了預(yù)防針的爸爸媽媽不自覺地沉默了三秒鐘。
爸爸接話:“這有什么,以后有假期,你就跟宋式微一起來,來了我們就一起吃飯!”
媽媽也說:“對對對,下次呀,也把周南和許曉曉都一起叫過來,你們大家都是同學(xué)朋友的,我們一塊兒熱熱鬧鬧的!”
楊弋真誠地笑著,說:“好!叔叔阿姨的話我可當真了!就這么說定了!”
他心想:這世界上最溫馨的事情,莫過于一家人和樂融融地團圓在一起,簡簡單單地吃一頓飯了吧?
可惜他是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而宋式微無意中給了他這一次機會,她可能也不知道,這么平常的一個舉動,對他來講,意義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