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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容易啊

第十章 婚姻買賣

都不容易啊 甜卷er 8791 2019-09-23 23:06:14

  記得曾經(jīng)看過這樣一個段子:“爺爺娶奶奶只用了半斗米,爸爸娶媽媽只用了半頭牛,而我結(jié)婚卻要用爹娘半條命?!边@句話用來形容這個村的結(jié)婚現(xiàn)狀真是恰如其分。經(jīng)歷了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計劃生育,農(nóng)村人重男輕女的思想有了最直接的體現(xiàn)-----男多女少。這就導(dǎo)致了婚戀市場,將由女方完全主宰與掌控。另一方面,隨著生活條件的不斷提高,彩禮亦成了人們攀比的重要因素。在一些女方家庭眼里,彩禮不僅象征著男方的誠意與實力,更代表了自家的面子。輕輒幾十萬,重輒要房要車,瘋狂上升的彩禮,讓許多家庭苦不堪言。

  這里流傳著一段話:“如果見到50多歲骨瘦如柴的人,基本可以判斷這人有兩到三個兒子。”

  為什么?因為為了給兒子湊彩禮,平時連肉都舍不得吃。

  在這里,婚姻被明碼標(biāo)價,愛情早已成了奢侈品。結(jié)一次婚,往往要耗盡幾代人的汗水。在這種情況下,媳婦也就顯得愈發(fā)珍貴。

  一天,王二才的媽媽提著一瓶子香油來吳家了,此時家中只有吳家婆婆一人在菜園子里鋤草,王二才的媽媽說:“姨娘除草呢,喲,這彩長得真俊!不愧是姨娘種的。”吳家婆婆抬起頭來,“二才媽來了啊,啥事兒啊?我今兒得把這地里的草鋤完,不然這澆點水、施點肥都讓這該死的草吃了營養(yǎng)了。我就不請你進屋坐了,你就在這兒說吧。”說罷,吳家婆婆低下頭去繼續(xù)鋤草。王二才的媽媽本來以為吳家婆婆會請自己進屋坐的,她想著在屋里說這事兒更合適,但是眼下,吳家婆婆都張了不進屋的口了,她也不好意思進屋了,只好順著吳家婆婆的意思,在菜園子里說事兒?!鞍呈沁^來探探您的口風(fēng)的,這不,我家二才啊,老早就看上您家吳淚了,一直催著我來提親,我也很是喜歡吳淚這個姑娘,乖巧機靈,我想著,先看看您家的意思,要是您同意的話,改天我就準(zhǔn)備好禮品,帶著兒子來您家提親?!眳羌移牌乓宦犨@話,緩緩抬起頭,停下手中的活,問道:“彩禮能給多少?”“您知道的,俺家男的十年前就沒了,娃娃呢也都還小,就俺一個人打拼,這日子也過得緊,俺準(zhǔn)備了六萬的彩禮,您看成不?這是俺家?guī)缀跛械募耶?dāng)了?,F(xiàn)在娶個媳婦兒也不容易,但是沒關(guān)系,只要媳婦兒人好,全部家當(dāng)也沒關(guān)系。”王二才家的人是這個村里出了名的人品正,王二才媽媽這話倒也是大實話,不摻任何水分。吳家婆婆看著王二才媽媽真誠的眼神,心想:“這家子人是不錯,但是日子確實緊,再談也高不出幾個錢,那索性不談了吧。”“吳淚還小,今年還不嫁人,幫她爺爺放上兩年羊再出嫁也不遲。”王二才的媽媽喜笑顏開:“對對對,娃娃還小,您不舍得出嫁特別能夠理解,那等再過兩年,我們再來提親。”吳家婆婆應(yīng)付著:“嗯?!薄澳悄让?,我也就不打擾您了,上次是吳淚看上我家閨女的那身裙子了,我就讓我閨女脫下來送給了吳淚,改天我再給吳淚買身新衣裳送過來?!薄班拧!蓖醵艐寢屢妳羌移牌艣]有任何挽留的意思,就只好回家了。

  過了半個月,這天,吳淚按照往常一樣,拂曉起床挖土埋糞墊羊柵,墊完羊柵后去上廁所,趁著上廁所的空擋,吳淚蹲在坑上小瞇了一會會兒,吳淚一睡就不想起,好想就這樣一直睡著,似乎等待某個人的到來,像童話里的王子把自己吻醒。終于,蹲坑把腿蹲麻了,吳淚被像是掛了鉛球的雙腿給麻醒了,緩緩地,緩緩地,往起蹲,再緩也抵不住酥麻的感覺,實在邁不開腿,吳淚把身子一斜,靠在泥土砌的墻上又瞇上了雙眼,雙腿的酥麻感在一點點消逝?!敖駜涸俨蛔寘菧I放羊去了,十點左右,李家的小兒子來呢?!薄班牛心?,那就我今天一個人放羊,王麻子的兒子也在跟前放羊著呢,那個娃和吳淚耍得還好著嘞,到時候我讓他幫著擋一下羊?!薄澳苄?,李家的兒子把吳淚看完之后,我就讓吳淚去找你?!眲偛[上眼的吳淚被吳家爺奶大清早的對話給嚇醒了:“???今兒早上不用放羊啦?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是千年等一回啊,哦,今天早上不用放羊啦!”吳淚的瞌睡蟲被一陣猛烈的充滿喜悅的龍卷風(fēng)給統(tǒng)統(tǒng)刮跑了。

  吳淚正要走出廁所,不料,在廁所門上碰到了正要來上廁所的吳家婆婆,吳家婆婆轉(zhuǎn)身一個大步子跨到坑上,一邊往下蹲,一邊大聲說著:“正好你在這兒,你今兒早上別去放羊了,把臉洗一下,把面粉往手上抹一點,雙手搓一搓,然后再拿手掌把臉拍一拍,不然臉曬得太黑了。然后把頭發(fā)梳開,把打結(jié)的都梳得順順的,然后扎高,編一個辮子。哦,記著把這一身衣裳換下來,上一次王麻子媽媽來的時候,不是把她女子穿過的衣裳給你送了一身嘛,你把那個穿上,這一身羊騷味太大了。”吳淚低頭好奇地看著吳家婆婆,由于吳淚是站著的,吳家婆婆是蹲著的,原本吳淚的眼睛是盯著吳家婆婆的臉的,但總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吳家婆婆抬起頭瞪了一眼吳淚:“看啥看,人上廁所沒見過?快去洗臉換衣裳去!”吳淚不好意思地轉(zhuǎn)過身走了,一邊走一邊想:“上一次換衣裳還是半個月前跟爺爺去集市上賣羊的時候,集市可熱鬧可好玩了,這次換衣服是不是也要去集市啊,好開心啊!”吳淚竊喜著。

  大概十點左右,從大門外面走進來一對母子,婦女一邊徑直向屋里大步走,一邊大聲問道:“你們家有打氣筒嗎?我們的驢拉車的氣沒了?!眳羌移牌艔奈葑永锍鰜碛先ィ骸鞍パ?,來就來么,還裝著借打氣筒,真是的,你讓我咋說你呢!”“哎呀,我那不是擔(dān)心如果我兒子沒看上你們孫女兒的話,給丫頭一個臺階下嘛?!薄鞍褑?,那還咋辦呢,把人都擔(dān)心死了,瞧不上就瞧不上么,她一個放羊娃子有啥臺階需要的,要是沒瞧上,那還不是怪她沒爹沒娘,還哪里需要個臺階啊!快進來快進來?!眳羌移牌乓贿呎f著,一邊給李家母子揭門簾。一進門,只見那吳淚生的纖巧削細(xì),面凝鵝脂,唇若點櫻,眉如墨畫,神若秋水,說不出的柔媚細(xì)膩,一身翠綠的裙子雖舊了點,但在這簡陋的家中顯得格外的奪目鮮潤,直如雨打碧荷,霧薄孤山,說不出的空靈輕逸,那一句“阿姨好”更叫人添了一種說不出的喜愛。黑家婦女三步就直逼吳淚眼前,那距離近的都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黑家兒子更是沒征得任何人的同意,直接湊近直勾勾地盯著吳淚的臉細(xì)細(xì)揣摩,“啊哈哈哈,我說一個放羊丫頭咋這么白嘛,原來是抹了面粉了,啊哈哈哈,媽,你快看她的臉,她抹了面粉了!”吳淚表現(xiàn)得就像一只動物園的任人賞玩的猴子,不敢收回臉蛋,也不敢說一句話?!鞍?,真的是抹了面粉了,她奶奶你看,這都沒抹開,一坨一坨的?!崩罴覌D女說道。吳家婆婆頓時臉變得鐵青:“這個丫頭呀,說讓她別抹面粉別抹面粉,一聽說黑要來,就非要抹,這個丫頭喜歡男娃是一點都不遮掩啊!”吳淚沒聽懂吳家婆婆在說什么,但聽上去像是在說自己喜歡眼前的這個男生,吳淚向吳家婆婆投來被冤枉的小眼神,正打算辯解些什么,吳家婆婆忙忙打斷吳淚還未說出口的話:“你看你看,把我們吳淚都說不好意思了,好了好了,吳淚再別說話了,一個女孩子,話少一點?!眹樀脜菧I趕忙咽回去了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一動不動地繼續(xù)任人賞玩?!靶邪?,看在這丫頭一動不動、一副極其聽話的份上,我要了。不像之前娶得那個婊子,大人說一句她說一句,一點都沒個婦道人家的樣子?!崩罴覂鹤油蝗幻俺鰜硪痪?。吳家婆婆鐵青的臉?biāo)查g笑開了花兒:“好嘞好嘞,成嘞!你們李家能看上這個女子是她的福分,真真是她的福分,誰還能想到一個沒爹沒媽的放羊娃子還能嫁個秀才呢!那以后咱們就是親家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彩禮給個十五萬就行了,我也不要二十萬了。到時候退回去五千塊?!薄吧??十五萬?”李家婦女大聲說道,“就這么個臉上一坨一坨的大字不識幾個的女子,你還要十五萬?做夢呢?我不要都行呢!”李家兒子說道:“媽,娶頭一個的時候彩禮給了二十五萬呢,離婚的時候還把整個家底都給卷走了,這個才十五萬,要下吧,我看這個嫩著呢?!薄安恍校莻€還是飯館子里的個收銀員呢,人家能掙錢呢,這個不一樣,大字不識幾個不說,光會放羊,我們家又沒羊,她來我們家就成了沒有一丁點用的人了,還得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薄鞍パ?,媽,要下吧,我看嫩著呢,估計比我小個十七八歲呢吧。嫩了好,我能嚇住呢,能聽我話呢。嫁過去了還能給我看那幾個娃呢?!薄皟鹤?,你這么一說,也就是啊,過去了還能看那幾個娃,聽話了就不跑?!薄班?,就是的。”“但是我覺得這個女子五萬塊錢最多了,再多就不值那個錢了。你先悄悄的,我和這個吳家的婆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少點兒。實在不行,就不要了。這樣的女子,出去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心疼,你聽媽的?!?p>  緊接著,李家婦女轉(zhuǎn)頭又瞟了一眼吳淚,眼神中充滿了嫌棄但是又想要的矛盾,李家婦女對吳家婆婆說:“你看,這個女子到底值不上這個價么,要長相沒長相,要家庭沒家庭,要本事沒本事,要啥沒啥的,五萬頂天了?!眳羌移牌虐琢死罴覌D女一眼,說:“黑果子,正是因為這個女子要啥沒啥,所以我才讓你們家的兒子進來了。那種頭婚的男生肯定就給個四五萬塊錢,我們家九個兒子等著用錢呢,四五萬肯定不夠,我也就沒想著把這個丫頭嫁給頭婚的人。但是你的兒子就不一樣了,他李大寶是第三次結(jié)婚了,也三十四了,頭一個婆丟下了兩個女兒,第二個婆又丟下了兩個女子,光這四個娃就拖累的他沒辦法娶婆,人家現(xiàn)在哪個有爹有媽的年紀(jì)輕輕的丫頭子嫁過去專門給他帶娃呢!也就我們吳淚,這就她沒爹沒媽,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我們家正等著用錢呢,這才肯把她嫁給你們家當(dāng)保姆著用去?!崩罴移牌诺蓤A了眼睛:“就算我黑果子的兒子三十四了,還有四個娃,那也容易娶老婆的很,因為他有工作!不稀罕那你們家這個?!闭f著,黑果子打算離開。吳家婆婆一把拉住黑果子的手,說:“哎喲,大寶的工作聽上去好聽,是政府大院里看門的,但是實際上也不認(rèn)識個啥領(lǐng)導(dǎo)不是?掙的錢也少的很,說到底,有時候還不如給自個兒放羊呢。你再娶個別的女人,那還不是和前兩個婆娘一樣,長得好看的很,但是大寶守不住么?!焙诠勇犕旰笮能浟艘幌?,但是又一想,自己家里確實沒這么多錢,屁股后面還跟著一大堆債呢,十五萬對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更何況李大寶不只花了一兩個十五萬了。黑果子打算放棄這丫頭,反正第一眼就沒瞧上出了這家門,還有很多家的門敞開著。吳家婆婆看著拂袖而去的黑果子,白了吳淚一眼,嘴里嘀咕著:“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边@時,李大寶走上來對吳家婆婆說:“奶奶,你先給我留著,我去找人湊錢去,沒事兒,錢你別擔(dān)心,我還有倆閨女呢,到時候把她倆一出嫁,就能把賬還平?!眳羌移牌怕犂畲髮氝@么一說,嘴又咧到了耳朵根:“好,沒問題,我給你留著,你盡量快些,你叔叔等著用錢呢?!崩畲髮毦拖癯粤硕ㄐ耐杷频娘w奔而去。

  人都走了,吳家婆婆也正打算出門去干農(nóng)活,突然,臉色慘白的吳淚一臉茫然地看著吳家婆婆:“奶奶,我還不想嫁人,我不想去他們家,我很害怕那個男人,也很害怕他媽。我能不能一直放羊?”“那不行啊,你這個丫頭咋這么瓜,放羊能掙幾個錢?你看,你一去他們家,就能掙十五萬。再說了,有啥好害怕的,女娃娃,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嫁誰不是嫁???哪個有錢嫁哪個。你趕緊去地里找你爺去,你爺一個人放不住羊,你趕緊去放羊去?!眳菧I還想說些什么,但是吳家婆婆幾個大步子已經(jīng)邁出大門了。

  吳淚悻悻地朝著放羊的地方走,腳步沉重地像是掛著兩個鉛球:“我不能再和王二才一起放羊了,那羊亂跑的時候我追不上咋辦?今天來的那個男人和九叔一般大,我應(yīng)該叫他一聲叔叔的,可是他的舉手投足又不像叔叔那么規(guī)矩,奶奶就要把我嫁給那個人了,以后,我就要天天見到那個男人,還有那個女人。那個人看起來比九叔還兇,九叔平時都會打我的,那他肯定打得更厲害,那個女人看起來也不像金老師那樣善良,她肯定也會罵我、打我的。我該咋辦呢?我挨打的時候,要是二才哥在就好了,他會替我挨打的,愛,也不行啊,那個男人那么壯,二才哥肯定會被打死的,還是算了吧。那我到底該咋辦呢?我還是問問二才哥吧,他肯定有辦法。”就這樣,吳淚邊走邊想,邊想邊走,那個想法在她的腦海里來來回回八十遍有余,她走呀走,走呀走,期盼著能立馬見到王二才,可是今天的這條路,似乎比往常長了許多,怎么走都走不到似的,吳淚對著腳下的路狠狠地踩了兩下:“哎呀,你能不能變短一點!”吳淚邊走邊抬起頭張望:“快了快了!”又小跑幾步,但是這腳就像踩在了沼澤地里似的,要使上吃奶的勁才能抬起來。緊走慢跑地,終于看到了王二才:“二才哥,二才哥!”吳淚一邊抬起雙臂揮手,一邊大聲喊著,此時距離王二才還有三畝地之遠(yuǎn),吳淚喊了好幾聲,王二才才聽到,王二才轉(zhuǎn)過身向吳淚揮手,吳淚想飛奔過去,但是卻感到筋疲力竭,這三畝地的距離,好像要走上一生一世才能到達(dá)二才哥的身邊。王二才見吳淚步伐深重而緩慢,自己便飛奔著迎了上去:“你今兒咋這會兒才來放羊?早上病了嗎?”吳淚一時語塞,想說又說不出來,只是兩眼盯著王二才打轉(zhuǎn)。突然,吳淚“哇”地一聲哭了,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涌出,心中像斷了線的珍珠灑落一地,吳淚連忙擦眼淚,左手擦一下,右手擦一下,雙手不停地交換,只盼這眼淚快點回到眼眶中,她也不想哭啊,吳淚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即便實在忍不住要哭,那自己也會去到?jīng)]人的地方偷偷地哭。站在一旁的王二才嚇得一時不知所措,除了媽媽,他還是第一次見女孩子這么委屈地哭,他想幫她擦眼淚,但礙于男女授受不親,他想哄她,但她的哭聲大到掩蓋了所有聲音,他想給她遞紙巾,但是一個窮放羊娃連屁股都是拿土疙瘩擦,何談紙巾。吳淚在極力抑制眼淚,吳淚雖然在逞強,但是眼淚卻在投降,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著:“沒事兒,我沒事兒?!眳菧I一邊說著一邊躲閃著,準(zhǔn)備躲開王二才。原本她是打算找王二才問問該咋辦,但是這意料之外的眼淚像極了一個叛徒,讓吳淚藏在心底許久的小心思在王二才面前徹底遁了形。吳淚打死也不能問了,眼淚摻雜上語言,不是表白是什么?要是說出了喜歡就不能做朋友了,吳淚才不想失去王有才呢,她喜歡和他一起聊天,一起玩耍,一起放羊......寧可獨自吞下所有,也不愿失去他。王有才看吳淚哭得這么傷心,自己如果再逼問她,那她此刻得有多可憐啊。于是,王有才閉上了嘴巴,不問,不說,只是跟在吳淚身后走,她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吳淚能去哪兒呢?盡管她如此悲痛,但她又能去哪兒呢?還不是徑直走向了羊群!比起其他,吳淚此刻更怕的是去晚了的話,爺爺?shù)购谜f,但是奶奶一定不會饒過她。

  吳淚呆呆地坐在草地上,眼睛看似盯著羊,卻又顯得那么迷離;吳淚一眼不發(fā),精神恍惚地放著羊,吳家眼看著兩三只羊從吳淚眼皮子底下溜進了種莊稼的地里,吳家爺爺大聲呵斥道:喂!你干啥嘞?羊活生生地從你眼皮子底下跑了,你還么知道,你是個干啥的趕緊把羊追回來,吃了人家地里的莊稼就壞了!”心不在焉的吳淚被爺爺?shù)暮浅饴晣樀皿@醒,她轉(zhuǎn)身趕緊將跑掉的羊趕回羊群。為了避免再挨罵,吳淚揉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羊群,但是思慮卻不由自主地時不時飄遠(yuǎn)。

  第二天,整個村子里的人幾乎都知道吳家沒人要的女娃馬上要嫁給李家的三婚男了。原來是吳家婆婆故意走漏風(fēng)聲的:“哼,我把消息放出去,大家都知道你兒子要娶我們家這個女子了,我看你還咋好意思不娶!”吳家婆婆嘴里不停嘀咕著。原來,吳家婆婆想用謠言逼李家就范。

  “黑果子,大寶娶吳家孫女嘞?好事好事,那個丫頭聽話著嘞!給你恭喜恭喜!”“黑果子,恭喜恭喜!”“黑果子,日子訂下了,就把我們請一下,到時候給你添禮!”中午,出去背柴火打算做飯的黑果子在路上收到了一聲聲的恭喜,她滿是疑惑:“誰說我們大寶要娶他們家的孫女子嘞?昨天僅僅是過去瞅了瞅,吳家婆婆打算賣孫女子嘞,我看值不上那個價,就算了!”“哎呀,黑果子,把人家娃娃訂下了,就不要背后嫌棄,要娶就娶嘛,哄人干啥嘞!”“真的,張大爺,是真的,我們沒訂?!薄鞍?,還哄人著嘞,吳家是女方家里,難不成女方家里哄人著嘞?不可能的,你們要是沒訂的話,女方家里給大家說這個話,以后沒人娶他們家丫頭咋辦!做這種事對女方家里一點好處都沒有!黑果子,做人不能這樣,人家丫頭是個黃花大閨女,丫頭也乖著聽話的很,你兒子已經(jīng)結(jié)了幾次婚了,這回娶這么個好過日子?!焙诠颖淮謇锏泥従討坏脽o言以對,滿肚子冤枉無處可倒,這就是謠言的力量。

   黑果子不信這個邪,回家放下柴火,拿上火鉗,直奔吳家。!此時,吳家婆婆、吳家爺爺和吳淚正在吃午飯。吳家爺爺坐在炕上吃,吳家婆婆蹲在灶火門前吃,吳淚則坐在外面門檻上,看起來一點食欲也沒有。吳淚正瞅著大門外的遠(yuǎn)方發(fā)呆,突然被來勢洶洶的黑果子驚嚇到了,吳淚正要起身進屋告訴吳家婆婆,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黑果子一火鉗將吳淚的腿打的一哆嗦,由于膝跳反射,吳淚無意識地踢了黑果子一腳,黑果子本來要沖進屋里找吳家婆婆算賬,見吳淚竟敢踢自己一腳,她勃然大怒,眼珠瞪得拳頭大,她的瞳仁可怕地抽縮著,活像一只憤怒的隨時準(zhǔn)備撲上去咬人的美洲豹?!澳氵@個婊子嚇的竟然還敢踢老娘,屁大的個人,膽子還不小,一天看你沒爹沒媽可憐兮兮的樣子,現(xiàn)在看來,真是有人養(yǎng)沒人指教??!”說著,黑果子又扇了吳淚一巴掌。吳家婆婆聽到門口是黑果子的聲音,笑臉盈盈地掀開門簾:“喲,親家來了,快到屋里坐?!眳羌移牌判敝鄣闪艘谎蹍菧I,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哎喲,你說你來就來唄,還帶個搟面杖,我們家不用你來搟面嘞,飯都做好了,快進來吃點?!焙诠颖贿@軟欺負(fù)氣的無話可說,她做出一副發(fā)怒的怪臉,把嘴唇的犀利、頰部的枯瘦和一切骨頭的突出都顯示得一目了然,她的胸腔充滿了怒氣,像一個拉斷了引線馬上就要炸響的地雷,“吳家婆婆,誰是你親家?我們兩家啥時候成了親家了?你這樣胡說八道,不僅耽誤我兒子娶老婆,更要你們孫女子一輩子嫁不出去!”吳家婆婆依舊笑瞇瞇的,“哎呀,親家這個話說的,咱們昨天不是說好了嘛,你今兒咋又變臉了?做人可不能這么做吶!”黑果子已經(jīng)聽了一早上的“做人可不能這么做了”,她是打心底里忌憚被人嫌棄品行,哪怕窮一點都沒關(guān)系,要是道德敗壞了,那可就真真沒辦法在這個村里呆了。黑果子極力壓制內(nèi)心的憤怒,由母老虎瞬間轉(zhuǎn)變?yōu)閮?yōu)雅的貓:“她奶奶,你看,我們昨天只是看了一眼丫頭,不合適,我們就走了,沒有訂下來,更何況依這丫頭的脾氣我們家也管不住,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各找各的,您看成不?”吳家婆婆見黑果子突然軟了下來,要是黑果子很剛很硬,對她出言不遜的話,她倒正好可以借題發(fā)揮,向鄰居好好編編故事,畢竟,打人罵人的一方永遠(yuǎn)是不占上風(fēng)的,但是,黑果子突然這么軟了下來,這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這下可不好弄了。出于擔(dān)心,吳家婆婆無意識地把臉拉得老長,眉頭皺出山路十八彎,說:“哎,昨天都說好了的,我們是養(yǎng)女的家庭,你可不能......”黑果子一聽話音不對,馬上打斷吳家婆婆的話,“就在剛才,這丫頭還踢我來著,你說,哪家的女兒敢這么對大人?這還沒過門呢,就敢打婆婆,這話要是傳出去,這丫頭這輩子就別想嫁人了吧?!眳羌移牌乓宦犨@話,既害怕又生氣,她臉色由白轉(zhuǎn)青,太陽穴上青筋暴起,滿腔怒火無處噴射,氣的那雙家微微顫抖:“吳淚,你過來!”站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吳淚稍一愣神,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就被吳家婆婆一把拉過去,揪起頭發(fā),在后脖子上狠狠地拍了三下,一邊打一邊嘟囔著:“你這個婊子下的,還敢踢婆婆呢昂!你咋膽子這么大?”說著,又從背后拉下頭發(fā)使吳淚的臉朝上,飛快地?fù)P起手來,風(fēng)擎電鳴的電光火石之間吳淚的臉上現(xiàn)出了一道紅痕。此起彼落,上下交加,一鼓作氣,啪啪啪數(shù)十下。只見吳淚東搖西晃,竭力閃避中臉上已是紅包鼓起,掌痕深陷,響亮的耳光凋落了她紅塵之間的青春之夢?!斑@就是教訓(xùn),婆婆比天大,以后嫁過去要好好孝敬!你聽見了嗎?”吳家婆婆大聲呵斥道。吳淚為了早點結(jié)束皮肉之痛,極力壓制自己的哭聲,哽咽道:“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彼遣桓铱薜?,再疼也不敢哭,否則吳家婆婆會打的更狠。黑果子本來只是想借吳淚打人一事威脅吳家婆婆不要造次,沒想到吳家婆婆竟然當(dāng)著她的面如此暴打吳淚,正如那句話“沒媽的孩子像根草”,早就聽說這丫頭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沒想到竟如此這般可憐。吳家爺爺嚇得沒敢出來,在這種情況下,吳家婆婆沒有叫他時他是不敢出來的,生怕把事情給攪黃了??帐幨幍脑鹤永?,吳家婆婆在教訓(xùn)吳淚,吳淚在哭,站在一旁什么也沒做的黑果子怎么看都像一個挑事精。黑果子深知這事兒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上門一鬧反而成了整件事情的催化劑,黑果子竟也束手無策了?!鞍?,我的主啊,咋攤上這么個事兒!命吶,一切都是我的命吶!”黑果子一邊嘟囔著一邊轉(zhuǎn)身朝大門走去。吳家婆婆看著黑果子的背影,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下去了,嘴角微微上揚,說道:“好了,進去吃飯去,吃完了趕緊放羊去,再過些日子你就嫁出去了,我也就靠不上你了?!?p>  吳淚只好乖乖聽話把碗端進去做到炕頭上,兩只腿耷拉在地上,此時的她被滿心的委屈充斥著,何來食欲啊,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吃飯的話,吳家婆婆又要說她了,會說她被打了兩下就用絕食欺負(fù)她老人家。吳家婆婆的話,吳淚向來只有照做的份兒,從無發(fā)表自己意見的資格。就算此時吳家婆婆讓吳淚去死,吳淚也一刻都不能猶豫。吳淚低著頭一個勁地往嘴里送飯,用方言叫做“刨著吃”,只見筷子運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吳淚滿心期盼著“快點吃完快點吃完。要不然眼淚就快下來了,趕緊吃完就可以出去躲到廁所里哭了?!眳菧I盡力使吃飯的速度超過眼淚涌出的速度,因為她不想讓吳家公婆看到自己流淚,她不想因為流淚而繼續(xù)挨罵。吳家爺爺坐在炕的考里邊,他偷瞄了一眼吳淚的側(cè)臉,那小臉腫成了紫茄子,吳家爺爺也沒敢噓寒問暖,裝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見的樣子,因為于他而言,即使知道了、看見了,也不起任何作用,反而會招來吳家婆婆的臭罵。

  終于吃完了,吳淚起身大步走到灶火跟前,將碗筷放在案板上,低著頭說了一句:“奶奶,我上完廁所回來再洗鍋?!眳羌移牌耪f:“嗯?!眳菧I一個箭步?jīng)_出屋門,快速向廁所走去,快走到廁所門跟前時,她實在憋不住了,“哇”地一聲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她不敢露出正臉,將頭塞在兩個膝蓋中間,兩個胳膊環(huán)抱住膝蓋不停地抽泣,像一個在夜幕來臨時迷路的孩子,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啼噓,仿佛是從她靈魂的深處艱難地一絲絲地抽出來,藏在廁所門前,織出一副暗藍(lán)的悲哀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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