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下了兩三天才停下來,青梧早早知會阿雪約定要推遲幾日。
這日風清云靜,趁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青梧就帶著玉梨流樹下了山去。
自打身體好了后,玉梨走路也歡快起來,流樹提著東西跟在她身后擔心了一路。
青梧走在最后,無奈地瞧著他們,嘴角微微泛著笑意。
其實玉梨不至于傻乎乎到不曾發(fā)覺流樹對她的不同,也正是因為知道了,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裝傻。玉梨心性良善,這些年沒少隨她們游歷人間,行好事,積福報,以求償還做傀儡時犯下的過錯。她看似一個明朗少女,實則內(nèi)心困苦得很。
流樹大概也是懂玉梨的,有時候明晃晃的愛意放在眼中藏都藏不住,但從不曾越位。
正想著,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不需側(cè)頭看,青梧便知是誰了,“不是說要修煉,不想下山的嗎?”
“最近修煉一直沒什么突破,今日又風日晴和,索性下來閑步。雖說是鄰里了,不過我也有一段時日沒見阿雪那鬼丫頭了。”云嵐咧嘴笑道。
青梧卻打趣道:“莫不是又被婆婆念叨了吧?!闭f著說著,竟學(xué)起忘憂上神的語氣來,“我這姑娘好模好樣地養(yǎng)到了兩千歲,不知日后要被哪座仙山的小仙君騙走了!”
云嵐頓時紅了臉,把手放下,身子輕輕撞了一下青梧,:“就不許是人間的山頭,山頭上的凡人小郎君?”
“那你可別懶了,凡人小郎君上不得忘憂山來,可得麻煩這位仙子自個兒下山找一找了?!鼻辔嘈Φ?。
云嵐仰頭笑了,“倘若這凡人小郎君深得我心,我為他下了山去又何妨?”
“我說你呀,都是人家老祖宗的年紀了,還要打凡人的主意?!鼻辔鄬櫮绲卣f道。
云嵐納罕道:”哎,只要我潛心修煉,我的年歲可千秋萬載呢。大不了我隨他變老,送他歸西便是了。”
“就不怕你把人送走了,心中舍不得?”青梧憋笑道。
云嵐卻不以為然,“大不了我追他到第二世,第三世去。對了,雀靈送來了好幾冊話本子,我?guī)Я藖?,等會兒咱們可一起看?!?p> 青梧點了點頭,想來她也好一陣子沒看過話本了,也不知人間的文人又撰寫了怎樣的故事。
不一會兒,一行人來到了山腳下的惜路橋邊,此時太陽已露出了山頭。
玉梨朝橋下喊了聲“阿雪”,青梧則變出了一把油紙傘,穩(wěn)穩(wěn)地落到橋下。一只玉瓷般白的手接住了傘,一身紅裝的阿雪從水里緩緩飛出來。
“阿雪,這橋也忒破敗了些,怎地不叫幾只小妖怪幫你修繕一下?”云嵐開口問道。
阿雪微微一笑,回道:“哪里修得。這橋若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從這里借道的人便多了。相反,若是破破爛爛的,沒有急事的人自然會繞一下路。這樣人少了,我自然落得個清凈?!?p> “好你個彎彎肚腸,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痹茘够腥淮笪?。
“走吧,咱們走著說話,這會兒天正好,莫耽誤了好時光?!鼻辔啻叽俚馈?p> “阿雪,你可要小心點陽光?!扒辔嗯ゎ^對阿雪叮囑道。
阿雪點了點頭,一行人又繼續(xù)往東邊走去。
忘憂山的春來得早走得遲,此時的花林可謂是“百般紅紫斗芳菲”,一朵接一朵,一串接一串,一簇接一簇,百般姿態(tài),百般嫵媚。彼時已有幾只小妖在花間嬉戲。見了幾人過來,知是山上那幾位,便一一躬身退去。
然而云嵐卻扯著嗓子叫她們回來:“你們走什么,給我回來,隨我們一道采花。”
小妖們一愣,雖是害怕,卻還是細步走到她們身側(cè)來,低著頭站著。
玉梨爽快地逐一給她們分了花籃,又給她們分派了任務(wù),小妖們領(lǐng)了任務(wù)便散開忙了起來。
青梧接過花籃,攜著阿雪往桃花林子走去。她想起昨日婆婆話里暗藏玄機,看著阿雪姣好的面容,也是人間大家閨秀,卻在碧玉年華黯然隕落,做了忘憂山的一縷游魂,委實惋惜。若她的猜測沒錯,那著實該替阿雪高興。
初識阿雪,她也曾求忘憂上神讓阿雪到山上去,莫叫一個柔弱的魂靈流落四野。婆婆卻道:“這天下間正受難的良善之人、良善之妖、良善之魂那般多,你又豈能一一幫了?”
她回道:“我若不曾見,那么那些人的生死與我何干,便是知了,也不過一皺眉間的嘆息,一盞茶間的慍怒罷了。我若見了,又豈能坐視不理,幫得一個便是一個吧。”
婆婆聽了,眼中閃過一絲滿意,隨后摸摸她的頭,嘆道:“吾家阿梧心腸這般好,他們怎么就糊了眼呢!只是,我不讓她上山,自有我的用意,她自有她的因緣。她如今所受的苦,日后自然都會還回來?!?p> 因緣?也不知婆婆說的因緣何時真的來到,好叫這般美好的女子不再流離。
“前兒個晚上有事又下了一趟山,恰好路過你的惜路橋,沒見著你,卻見到了兩個書生?!鼻辔嚅_口道。
阿雪的肌膚不可被陽光照到,若是撐著傘,便嘗不到摘花的樂趣了。于是,青梧衣袖一揮,幾張粉色流光的長綢在桃花樹上鋪開,恰好遮住了一些陽光。
“你來采摘這一棵?!鼻辔嘤謴挠窭媸种薪舆^花籃遞給阿雪。
阿雪點頭,走進樹蔭里,把傘放下,這才開始挑起桃花來。
“你方才說那兩個書生呀,一個愣頭愣腦,一個心懷鬼胎。那夜我原只想躺在水里賞賞月光,結(jié)果翻個身的功夫就差點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我本想避開,卻發(fā)現(xiàn)那個心懷鬼胎的書生拿著利器正靠近愣頭愣腦的書生,似乎是想行兇。正巧我無事,索性嚇嚇他們,順道救個人,也不至于讓一人枉自喪命,一人入了斜途。”阿雪一邊摘花一邊回道。
“原來如此?!鼻辔嗳粲兴嫉?。
“可是有何問題?”阿雪有些疑惑。這一帶都屬忘憂山,除卻主山外人不能靠近,其他地方可是六界皆可進入。偶爾路過幾個趕路的人再尋常不過,青梧卻對這二人上了心,有些奇怪。
青梧湊近一朵開得美顏的桃花,輕輕嗅了嗅,回道:“那兩個書生,頗有些出息。年輕點的那位,日后定是以為濟世安民的好官?!?p> “是嗎?”阿雪側(cè)頭看向青梧,頗是驚喜道,“看來我做的不止一樁好事。他若是好官,定是百姓的福氣?!?p> 青梧點頭,以示贊可:“嗯,那位書生得你所救,也是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