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宇站在不遠處聽他們倆說東說西,臉上揚起一抹即溫柔又悲傷的笑意。
博士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冷硬的外表下有著一顆無比柔軟的心。
姜謹注意到吳朔說話越來越遲鈍,臉上的青線也變得越發(fā)明顯,近距離看甚至能皮膚下緩慢流動的血液。
“哈哈哈,你的冒險經(jīng)歷真有趣,聽你這么說,我都想去看看?!?p> “冒險一點都不有趣,好想回到小時候,回到父母還在,大家能夠自由自在出門,能夠和朋友去下河摸蝦的日子?!?p> 透明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吳朔艱難的扭過頭,想要避開她的眼神,38歲哭得鼻涕四流還真是有點讓人臉紅。
趙宇挪動腳步,他想聽更多關(guān)于和平年代的故事,他想聽聽博士向往的世界。
一個他從未沒有見過的世界。
清澈的水流,蔚藍色的天空,軟綿綿的云朵,友好的貓咪和狗狗,這一幕又一幕的畫面是他連做夢都無法夢見的仙境。
吳朔眨了眨眼睛,艱難的想要在揚起一個笑容可怎么都成功不了,身體內(nèi)的躁動越發(fā)頻繁,疼痛感也隨之而來。
他知道,他的時間到了。
“博,士,對,不,起?!?p> 僵硬的話由他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眼睛已經(jīng)全部被白色占據(jù),眼前的世界他即將看不到了。
博士,對不起,我要食言了,其實獵殺喪尸沒什么好玩的,我時常在想,眼前這位喪尸是不是別人家的父母,別人家的孩子,這樣是不是挺傻?
對于女兒,他唯有遺憾,作為她的父親,他無法去陪伴她長大,不能告訴她這個世界很危險,更不能和她講述父親小時候那些美好事情。
作為一個普通人外出獵殺喪尸賺取經(jīng)驗點,他早就做好的出門回不來的準備,可真到這一刻來臨,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豁達。
想要再抱一抱可愛的女兒。
想要給妻子一個親密的告別吻。
還有照顧他的小姑娘,那么愛哭,對不起啊,不能哄你了。
姜謹別過頭,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哽咽道:“吳朔,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你的女兒還在等你,你答應我給我講你獵殺喪尸的事情……”
面對她的絮絮叨叨,吳朔用力掙扎身體,雙眼放大的盯著姜謹,脖頸的青筋暴起,嘴里發(fā)出嘎吱嘎吱聲音,嘴角也流出淡綠色的黏液。
吳朔,徹底變成了喪尸。
藥,沒有起效。
所有人的希望付之一空。
池鎮(zhèn)頹氣的盤腿坐在地上,臉上掛著淡淡的悲傷,這個時候他什么忙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異化。
耳邊回蕩起女人哭腔的念叨聲,博士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呢?
溫柔,冷漠,理智好像都夾雜在一起,無法用一個準確的詞語去定位她。
姜謹整理好情緒緩步走出去,一時誰都沒有出聲,所有人都看著博士,希望她能說些什么。
“給個痛快吧。”不用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下去。
“是?!?p> 姜謹背負著雙手往外走,一步又一步,咚咚咚的腳步聲傳遞到每個人的心間。
“博士,你會研制出血清的,對嗎?”阮萌含著眼淚大力沖姜謹喊道。
她親眼目睹父親死亡,眼下又眼睜睜的看著吳朔變成可怕的喪尸,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去做。
如今面對博士,她想得到一個答案,一個可以令自己勇敢活下去的答案。
姜謹腳步一頓,擺了擺手,語氣還是如往常一樣平淡,“就算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
“無數(shù)人渴望回到碧水藍天,我也是?!笨粗贿h處即將落水的夕陽,橙黃色光芒給荒蕪的大地都染上了溫暖的色彩。
池鎮(zhèn)默默的跟隨姜謹?shù)哪_步,剛剛那一幕深深的刻入他的腦海里。
女人秀麗的臉龐在夕陽下顯得格外生輝,那一瞬間池鎮(zhèn)相信了姜謹?shù)脑?,沒有她,也會有無數(shù)個人去做成這件事。
因為我們都向往和平。
他捫心自問,面對如此的破碎的世界他有想過改變嗎?
好似沒有吧。
認為弱者服從強者是應該,人情冷漠自私是情有可原,人類感染喪尸病毒立馬解決掉好像也是所有人的大部分反應。
法律和道德好似在末世來臨之時就已經(jīng)被人們踐踏在地上。
可吳朔卻依舊遵循著責任與義務。
身為普通人可以領(lǐng)到足夠的生存資源,可他依舊外出獵殺異能者。
被病毒侵染,也始終堅持自己是一個人,對于底線永遠在堅持。
這樣對比起來,末世經(jīng)歷28年好像把大部分人的變得麻木起來。
“如果能用少數(shù)人換回億萬人的性命,我會換嗎?”
姜謹迷茫的靠在欄桿上,失落如龍卷風一般席卷了她。
喪尸吃人和今天的事對她的沖擊力太大了,她此刻有些回不了神。
一直關(guān)注她的池鎮(zhèn)身體一僵,臉色有些變得遲疑,他同樣聽到了這個問題。
“用少數(shù)人救大多數(shù)人?”
池鎮(zhèn)用手虛虛的摸摸下巴,不禁想到自己身體正躺在實驗室里,臉一黑。
呸,做夢呢,誰的命不是命,說他自私也好,罵他無情也好,想用他的命去換一個概率問題,除非他死。
池鎮(zhèn)氣得來回走動,歪頭間看到姜謹?shù)哪樕系纳袂?,腳步一頓。
下意識的用力揪住她的耳朵,“我靠,你不是吧,你還真考慮過……”
“我和你說,你這種想法要不得,虧你還是個博士呢……”
“……我說,你能不能搞血清搞快……”
“抽血能不能輕點,少抽點……”
姜謹揉揉自己的耳朵,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冰冰涼涼。
“阿嚏!阿嚏!”
“博士,你身體不舒服嗎?”趙宇急忙跑過來,用手探她額頭的溫度。
姜謹尷尬的拉開他的手,不自在的揉揉發(fā)癢的鼻子,“唔,沒事,可能就是有人在背后罵我?!?p> 池鎮(zhèn)心虛的挪開手,一雙眼睛亂瞟,打噴嚏還能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人在罵自己?
這么玄學!
池鎮(zhèn)跟隨姜謹身邊近一個多月,他看著她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一日三餐都需要助理負責,吃口飯甚至需要人反復提醒,為了觀察試驗反應可以整夜整夜的呆在實驗室里不眠不休。
除了這些,他還知道她不喜歡吃魚,因為要吐刺會打擾她看文件,不喜歡喝牛奶,每次被助理強迫喝完都一臉嫌棄。
就連睡覺都不老實。
他知道她會在所有人走后偷溜進實驗室,早晨裝作一副“我來得比較早”模樣混淆視線。
她就像個機器人一樣,不知疲倦。
眼下她正在通過顯微鏡觀察藥劑合成,根據(jù)他們討論,這個藥劑能夠凈化水源,一旦成功了,南方基地的飲水問題就會被解決。
姜謹捂住嘴咳嗽一聲,生理淚水溢出眼眶,這個月她的身體素質(zhì)在急速下降,極致的怕冷,受一點寒氣可能就會引起高燒。
所以她比所有人都穿得多。
許易幫他做過一次全面體檢,報告沒顯示出什么問題,就是有點營養(yǎng)不良。
可實際上,她徹夜徹夜睡不著,精神緊繃,如同一張拉滿弦的弓箭,遲早有一天會斷裂。
對面寫報告的女研究員急忙站起來,手上端著一杯溫水,勸道:“博士,你該休息了?!?p> 姜謹咬緊牙關(guān)搖搖頭,勾起淡淡的笑容示意自己沒關(guān)系,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濃郁的腥甜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她關(guān)緊洗手間的門鎖,彎腰伏在洗漱臺上,吐出一口粘稠的鮮血。
淡淡的紅色在水中暈開,隨著水流直至消失不見,姜謹抬眼,鏡子中的女人臉色蒼白,眼中布滿了血絲。
輕嘆一口氣,淡定用冷水洗干凈臉,用力在臉頰上輕拍,待看到有紅暈浮現(xiàn)才罷手。
眼下身體的狀況誰都不能說,不能動搖人心。
池鎮(zhèn)神色復雜的盯著她整個自欺欺人的過程,無話可說,這是他見到的第三次咳血,一次比一次嚇人。
姜謹用力閉上眼睛,盡可能的想要自己忽視身體上傳來的疼痛感。原主的身體沒有這么弱,如今變成這樣,指不定又是一個針對她的局。
要是她不幸病亡倒帶重來,那剩余的時間還夠她復活或研究血清嗎?
她不敢賭!
“博士,在嗎?”
門外一位研究員焦急的拍拍門,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向博士匯報。
“出什么事了?”姜謹一把拉開門,神色冷靜,靜靜的看著他。
研究員抿了抿嘴,牙齒一咬,神色慌張,“Z001數(shù)據(jù)發(fā)生紊亂?!?p> 整個實驗室的人都知道博士把Z001看得有多重要,剛?cè)ズ藢ι眢w數(shù)據(jù)時發(fā)現(xiàn)有兩處數(shù)據(jù)在急劇下滑,他就立馬跑過來報告。
姜謹?shù)男睦锟┼庖幌拢∨艿絑001的身邊查看連接他身體的設備。
上面標紅的兩行數(shù)據(jù)格外的顯眼,其他的數(shù)據(jù)也在下滑,這明顯是全身功能衰竭。
怎么會這樣?
Z001深受重傷,可都在原主的治療下痊愈,連讓他陷入深度昏迷的藥劑都采用最無害的一種。
這么幾年過去了,突然發(fā)生變化,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去拿Z-58T過來!”
翻開他的眼睛檢查瞳孔,心中有了計較,腦海中快速找到對應的藥劑。
玖白白
吳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