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剛一回到王府，便看見嘉樂哭著從正廳里跑了出來，清婉什么也不想問，什么也不想說，徑直去了正廳向王爺和王妃請安。
正廳里的氣氛有些焦灼，王爺和王妃都皺著眉頭，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樣。
清婉蹲著身子過了好一會，王爺才意識到她的存在，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
清婉起身后，又怔怔地在堂下站了一會，見那兩尊大佛實在沒有開口讓她退下的意思，便擅自開了口：“爹，娘，若沒有什么事，清婉先回屋了。”
怡王“嗯”了一聲，又想起什么，說道：“過些日子，蘇州靖遠侯的人要來府上提親，你妹妹...死活不肯嫁，你去她房里，勸一勸她?！?p> 清婉頓時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那靖遠候雖在江南頗有名望，可就連清婉都知道，他的兩個兒子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不學無術也就罷了，還甚愛出入煙花之地，雖不知嘉樂要嫁的是哪位公子，可就以嘉樂那高傲的性子，定是連單單踏入那侯府都是不屑的。
清婉不愿多管這些事情，敷衍的應了一聲“是”，便退下了，走到一半，又鬼使神差的回過頭，淡淡地說道：“妹妹才剛滿十五，年紀尚小，何不，等到她參加完殿試，再考慮她的婚事，也不遲。”
怡王：“本王也不想嘉樂這么小便嫁過去，可侯府那邊說，若等嘉樂考完殿試，八成是要留在帝京任職，總不能讓他們夫妻倆一成婚便長期分隔兩地。”
所以，眼下的意思是不考了，清婉心想，“妹妹她，為了這次殿試，準備了很長時間?！?p> 怡王無奈地：“本王知道，可侯府那邊催的緊，他家大公子前年上元節(jié)來揚州，看上了嘉樂，非求著侯爺提親，本王也不好抹了侯爺的面子。”
一旁一直在偷偷抹淚的王妃終于忍不住開口了，“王爺誰的面子敢抹？區(qū)區(qū)一個紈绔子弟，哪里配的上我的嘉兒。”
怡王嘆了口氣，心情愈發(fā)煩躁。
“清婉明白了，我會去勸勸妹妹的?！?p> 她行了退禮，轉身出了正廳。
王妃仍捂著帕子，低聲啜泣著。
怡王呆呆坐了一會，走到她身邊將她摟在懷里，耐心地安慰著。
清婉穿過長廊，走到嘉樂的房間外，緊閉的門內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少女哭泣聲。
清婉局促地立在門外，有些不知所措。她自打十歲那年進到王府，與她這位二妹妹說話的次數，兩只手都能數的過來，自然是不可能勸的動她。
槅扇忽然從里頭打開了，嘉樂的貼身婢女蕓兒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瞧見清婉呆呆的站著，開口說道：“你發(fā)什么呆？小姐讓你進去?！?p> 清婉有些意外，沒有多說什么，踏進房內。
嘉樂還穿著出門的衣裙，連披風都未摘下，斜靠在軟榻上，淚眼婆娑。
清婉搬了張凳子，在嘉樂身側坐下，兩手交握，靜靜地觀察著她。
嘉樂哭的雙目紅腫，她回頭看了清婉一眼，問道：“父親可與你說什么了？”
清婉不愿與她繞彎子，直說道：“爹讓我來勸勸你。”
嘉樂聞言，趴在軟榻上又啜泣起來。
清婉繼續(xù)說道：“那位將要來提親的人，是靖遠侯的世子，我曾聽聞靖遠侯早年征戰(zhàn)蘇北，鎮(zhèn)守邊境，為我朝立下赫赫戰(zhàn)功，是個非常了不起的英雄豪杰?！?p> 嘉樂抬起頭，大聲說道：“那是他侯爺的榮耀，不是他那個廢物兒子的！”
清婉不緊不慢地：“我知道，我是想說，咱爹雖是當朝皇帝的弟弟，可終歸沒有為朝廷立過什么功績，那靖遠侯，在咱們江南，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他們侯府的世子又如此鐘情于你，爹不好拂了侯爺的面子。況且，侯爺的兒子再如何廢物，將來這爵位終是要落到他身上的?！?p> 嘉樂聽了這番話，不但沒有絲毫被說服的模樣，胸口處的怒火愣是“蹭蹭蹭”地往上冒?！疤K清婉！你好歹也是那嬰州佟佳王的外孫女，就算現在落魄了，也不能如此畏懼強權吧？！”
清婉愣了愣，她還是第一次從嘉樂口中，聽到外祖父的名號。
是的，清婉原本是當朝皇帝蘇淮的皇長女，奈何六年前，母親與舅舅被冤謀反，母族一朝落魄，自己被父皇找了個避嫌的借口，過繼給了怡王殿下。
“都說那西南的佟佳氏，個個都是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漢子，怎么到了你這一輩，變得如此膽小如鼠，畏畏縮縮，無半分膽色。”嘉樂抹了抹淚，接著說道：“不過也是，你那生母若能有幾分膽量，也不至于落得那般田地。”
清婉握緊了雙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保持著平靜，不讓嘉樂看出自己的異樣?！岸妹茫鴻嗉磸姍?，妹妹出嫁，爹定是這世上最舍不得妹妹的人了，若非實在沒有法子，我相信，他斷然不會如此的。”
嘉樂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淚又嘩嘩地落下，“可我舍不得爹娘...我還答應了三弟，要同他一起去殿試，我才十五歲，我不想就這樣嫁給一個廢物...哇......”
清婉深深嘆了口氣，沒了法子。
“我不想去蘇州，我想和爹娘待在一起......”嘉樂哭得有點恍惚，她看向清婉，說道：“我從前還特討厭你，說你是逆賊之后，就該人人喊打，不得好死，還總笑話你，這么大年紀了也沒哪家人敢上門提親，可如今，我居然還羨慕起你來了...”
嘉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這么想...嗚嗚......”
清婉愣了半天不知該說些啥，她不是就比她大一歲嗎......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我一定是瘋了...”
嘉樂又趴在軟榻上哭了許久，慢慢地沒了力氣，清婉一下一下撫著嘉樂的脊背，從前那些恐怖的記憶，逐漸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眼前閃現。
倒在血泊中的母親，血流成河的成安殿，尸橫遍野的駿疾山......清婉的眸中閃著血光，那么的灼亮刺目，猶如將要嗜血的野獸，恐怖異常。
“喂！你想什么呢？”嘉樂被清婉的神色嚇了一跳，止住了哭聲，搖了搖她的手臂。
清婉回過神，垂下眼眸，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淡淡地回道：“沒什么。”
嘉樂顯然知道她在忽悠她，可終是沒有多問。她們姐妹倆雖說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近六年，可彼此還是如初見時那般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