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師徒
燭鉤已經(jīng)不是燭鉤。
身在天外云,這個一心想要回到,那常年寒雪不止的華山絕頂?shù)陌醉毨险?;一心想要守著師侄遞來的暖爐取暖的華山派和藹長輩;一心想要等到12月的淵雪樓,梅花開放,品嗅清香的枯槁鍛劍師……
如今,回不去,也再無法拿起劍了。
“師妹,我即是燭鉤,也是蘇武,我在奈何橋上等你?!?p> 燭鉤笑了笑,似乎覺得做神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然后,蘇武離開了白靈狐兒,走到了氤氳世界的邊緣,也就是先前嬴珠瞳被推開的方向。
此處仙光爛漫,圍繞著少年的身體向外溢出。假若不是因為急劇的痛苦降臨,使得那在光芒中的少年身影佝僂成猙獰蜈蚣的模樣,煞是可怖,破壞了意境……那么,此處的風(fēng)景理應(yīng)是仙云爛漫,金光璀璨,很是美麗的仙家畫幅。
“我知你的痛。可是你所經(jīng)歷的,都是你必定經(jīng)歷的?!?p> 蘇武伸手,抓住一縷光的絲帶,來到少年身邊。
然后伸出手,將光帶放在了贏珠瞳眉心被挖出眼珠子以后的空洞里面。只見光帶向外溢散著溫暖的善意,修補(bǔ)著少年千瘡百孔的身體……可是,哀嚎聲不減,用處微乎其微。
蘇武嘆了嘆,收回了手掌,繼續(xù)施展先前被打斷的法術(shù):
“回天?!?p> 只見,光芒氤氳的世界里,忽然起風(fēng)了;
初時還不見多少聲勢。而隨著光亮呈現(xiàn)流水般的漩渦,氤氳開始消散,所有的流光、彩云、風(fēng)聲,都被漩渦吸引著卷向中心的位置……也就是,少年郎勾背哀嚎的地方。
“造物?!?p> 又只聽,剎那間,云海,沸騰!
仿佛被高壓煮沸的熱水般,云海融化了!并且,倒灌進(jìn)入贏珠瞳那鮮血淋漓的第三只眼窟窿里面!……融化的云朵是金紅色的液體,很滾熱,將眼窟窿燙的緋紅,顯然不好受。
但是,又要比先前硬生生被剝離眼珠子要好受多了。少年不再哀嚎,或許也是沒力氣再哀嚎了,也或許是習(xí)慣痛苦了。總之,事情在蘇武的手上開始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你得了我留下的靈劍,也算與我有緣。今日,老夫奪走了你前世修成的道果,便也與你結(jié)下因果緣分……緣上有緣,該怎么辦呢?”
蘇武嘆了嘆,隨著法術(shù)的逐漸施展,蘇武手中那三片靈劍的殘骸忽然震動起來……然后,飛出蘇武手掌籠罩的范圍,到半空中,混合著贏珠瞳飛濺的血液、四處流動的仙云蒸汽、以及浪漫的仙光,竟然合攏在一起,恢復(fù)了完整的劍身!
“嚶!”
靈劍,輕吟!
蘇武沉默著想了想,便悵然說道:“贏珠瞳,老夫拿了你的道果,今日也還你一顆道果。不過靈劍是你自己所得,這緣分不可被我抹去,因此我另外許你機(jī)緣……華山試劍,既然你得到老夫鑄就的畢生心血,便算得到老夫留在凡塵間的傳承,因此算我的半個弟子……老夫平生孤苦,膝下無子無徒。”
“……因此,老夫今日收你為親傳弟子,授以‘快雪時晴’劍法還了這段緣分……嬴珠瞳,李淳風(fēng),善待此劍?!?p> 蘇武搖搖頭,悵然看著茫茫無邊的仙霧,看著什么都沒有的天外云世界……感受著空空蕩蕩的虛妄,這就是當(dāng)神仙的感覺嗎?其實,一點(diǎn),都不如吹著華山的冷風(fēng)快活吧?
……贏珠瞳睜開眼睛的時候,昏昏沉沉的腦海,仍然第一時間認(rèn)出來眼前的那張熟悉的臉;
風(fēng)舞。
“你醒啦?!?p> 風(fēng)舞笑了笑,抹去根本抹不掉的紅眼眶,喜笑顏開端來放在床頭的藥水,說道:“每次都如此拼命,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是我為你敷藥繃帶,有多少我最清楚不過了,所以你當(dāng)真是想死嗎?喏,吃藥……有些涼了,不打緊吧?”
“我……我怎么回來的?”
這里是金陵的點(diǎn)香閣,金陵最大的花樓;
眼前可人的姑娘是點(diǎn)香閣的頭牌、金陵的花魁,風(fēng)舞。只不過,風(fēng)舞名頭在外,吸引三千風(fēng)流雅客日夜留宿點(diǎn)香閣,可是自己從來都不出秀;
這也是花樓的常態(tài)。要抬價,抬到個匪夷所思的價格,再賣出去……不過也并非一點(diǎn)葷腥也不不給,總要留個念想。風(fēng)舞善舞,不時會在舞池中跳上幾段,雖然沒有過完整的舞蹈,但也教三教九流、登徒浪子、文人雅客,都流連于此、忘返不思。
“三天前,7月12日的晚上,你抱著劍落在的點(diǎn)香閣外頭。穿的破爛兮兮的也不曉得打整,若不是因為我認(rèn)識,大家都將你當(dāng)做死要飯的真打死了?!?p> 風(fēng)舞淺笑盈盈,一面說著,一面舉著藥碗,用勺子舀著送到了少年郎的嘴邊。
“7月12日?劍?”
贏珠瞳眉頭微皺,完全不記得發(fā)生了什么。仔細(xì)思索回憶,記憶到了自己掰碎靈劍那刻而戛然而止……所以說,怎么可能有劍呢?想不明白……嬴珠瞳怔了怔,手指忽然,在被窩里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長條形東西。
摸出來,赫然是劍!
“這是?華山派的那把靈劍,怎么落在我手里?”
贏珠瞳拔開劍,眼睛被明晃晃的劍刃避得睜不開眼睛。剎那間,腦海里忽然響起來一個陌生的老者聲音:“……你是我這生最寶貴的作品,但是你還沒有名字?!?p> 名字?
贏珠瞳似有所悟,下意識就脫口而出:“從今以后,你便叫做純白劍。”
“喂,呆子!”
風(fēng)舞氣惱道:“別顧著那鐵疙瘩了,快喝藥啊!我真生氣了,不管你了嗷!”
“誰要你管?”
贏珠瞳來不及感受身體里的各處疲勞、大小傷痕,以及三天三天饑腸轆轆的胃囊。掀開被單,抓上純白劍,便興致沖沖掠過風(fēng)舞往屋子外面去了;
擦肩而過的,即是春風(fēng)、也是秋風(fēng)。春在心里面,秋也在心里面,全都落在了風(fēng)舞的心里面。才剛剛抽出綠芽的那棵花茶樹,恍然間,又早早落入到秋的困境里面……來不及開花,少女的心思,便落到了應(yīng)該凋謝的季節(jié)。
“……又走了。”
風(fēng)舞喃喃自語,喝了口煲了許久才煲出來的溫暖藥湯。
滴滴眼淚,落入到湯碗里面:“知道你不喜歡吃苦,我便放了許多花糖??蔀槭裁?,你連嘗都不嘗?……哈哈,也不怪得你不嘗,因為藥就是藥不是糖……曈,這藥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