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雪人
方明壑抬起一只手,掌間天地,涵蓋風(fēng)雪。頓時,這周圍燈籠里的燭光都齊齊暗了下,似乎有大力在扭曲著這片天地所有……這一指一彈一掌間,就是方明壑的道。
大道天心。
但是忽然,掌力和風(fēng)雪眼看著就要碰撞的前夕剎那間……方明壑,眼眸中神色恍惚,卻是將掌力收回,手掌移向了側(cè)方。放棄抵抗,讓這股風(fēng)雪白虹直直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什么,讓方明壑的大道天心黯淡了?
……一段虛無縹緲的記憶,忽然間出現(xiàn)在方明壑的腦海里面。神色恍惚間,只見到,這段記憶被影射在眼前的風(fēng)雪碎片當(dāng)中。
那是一個身著白色衣裳的女子,模糊不清的影子;
還有一個身著青色道衣的男人,同樣模糊的影子。
畫面發(fā)生在風(fēng)雪里面,那也是一場雪,很大很大的雪,模糊了視線。但是畫面里面,只有一柄劍是清晰的。劍柄被男人握在手里,劍鋒冒著寒光斬斷了雪片,本就是鵝毛大雪,更因此雪花多了一倍;畫面更模糊,寒光更冷咧,仿佛,這世上的寒冷也多了一倍!
劍尖……刺入了那白衣女子的胸膛!
只見寸寸紅斑喋血,染紅了三寸白衣。止不住的悲傷意志,隨著風(fēng)雪的呼嘯,在縱橫、在揮霍、在嘲笑!
“李淳風(fēng)!”
白衣女子在說話。很奇怪,方明壑只看見白衣女子嘴唇在張合,分明沒聽見任何聲音,這段記憶是無聲的……可是,方明壑的耳朵邊卻聽見了聲音。
沒有感情,沒有語調(diào),只是為了呈現(xiàn)出來語意的白水般的聲音。
“你今日傷了我一分,劍尖刺入我的胸膛三寸……來世,來世,來世!三生三世,我定要讓你償還!償還!……償……還!”
這分明什么都沒有的聲音,為何,是這樣凄涼?
方明壑聽見耳朵里面,又怎能不悲傷?
“嘩啦!”
風(fēng)雪撲面而來,這股悲傷的意志混合其中,要方明壑如何去阻止、去抵擋、去拒絕!
轉(zhuǎn)瞬間,千百種思緒!
……最終!方明壑放下手掌。任由寒意侵襲到五臟肺腑當(dāng)中,從里到外將自己都凍成了一個冰人!藍色的冰塊凍結(jié)成雕塑,方明壑眼中的悲傷都冰封在冰塊里面!
眼角,一滴白色的眼淚被凍結(jié),在藍色的冰里,好看的就好像一顆白寶石珍珠。
“……方明壑,你尋死嗎?”
鄧瑤喃喃自語,手掌觸摸著已經(jīng)成為雕塑的方明壑。在指肚接觸到寒冷的剎那間,悲傷涌入心間……鄧瑤顫了顫,好冷。
但是鄧瑤什么都沒有做,轉(zhuǎn)身便走掉了。
“啪啪啪,啪啪……”
庭院里,有倉促的腳步聲響起。
“……方,方明壑?”
是林殊辭。
她似乎哭過了。夜色里,她的眼眸有些紅腫。先才,林殊辭聽鄧瑤說要為自己出氣的時候,本來想著的是不管不顧,最好師妹讓方明壑受教訓(xùn)是最好的。
但是終究放心不下,在里間穿戴好了以后這就跟了過來。
剛剛離開里屋,就在長廊上遇見了鄧瑤,臉色微寒??墒菬o論林殊辭怎么問,對方就是咬牙切齒什么也不說。于是,林殊辭又放心不下鄧瑤,將這位不肯睜眼的師妹送回了里屋,心知猜到了有事情發(fā)生,又急匆匆趕過來。
一過來,就看見了在偏房門口,被凍成冰人的方明壑。
“這!這可怎么做是好!”
林殊辭驚愕之下,伸手觸摸方明壑的身體。指肚傳來冰寒入骨,這個人沒救了,放棄吧,告辭……反正都是負面的信息,讓林殊辭不知所措。而且林殊辭細細想來,事情也不能都怪方道長咎由自取,畢竟道長的衣裳現(xiàn)在還在自己的房間里面掛著!
先前,這件衣裳,還是道長給自己的臺階下去,解開了彼此的曖昧尷尬……所以此番見到方明壑如此下場,心中思緒翻轉(zhuǎn),讓林殊辭怎能安心?
“……火?”
庭院里,生出來一堆火。
華山寒冷,這些柴木是林殊辭好不容易才從華山弟子那里求來的。畢竟,雖然有云夢澤弟子“出淤泥而不染”的光環(huán)加持在身上,做事情很方便,但畢竟干柴在寒冷的華山尤其珍貴,不好舍予太多。
林殊辭都快哭了,才要來了這堆燒天烈火。
“……師姐,何至于此?”
鄧瑤摸著黑,踩著雪走到了庭院,站在一棵樹下。
雖眼睛沒有睜開,可是火光是那樣炙熱,閉著眼睛也能感受到。那點點滴滴的,師姐的心意。
“師妹,你心思玲瓏,難道不知道嗎?……這次明面上是華山論劍、華山試劍,決定靈劍的歸屬。可實質(zhì)上,江湖各門各派有多久沒有這樣大型的聚會了?……塞北告急,瓦剌壓京。這次,武當(dāng)派華山派都放下了成見,共在此處商討如何力挽江山。而方明壑此來,就是要代表武當(dāng)派問我們云夢澤的態(tài)度??墒菫楹?,為何?……師妹,你卻行事如此野蠻?”
“野蠻?……師姐,是方明壑自己放棄的,不然不止于此?!?p> “放棄?”
“……待他醒來,師姐你替我問問他為何要放棄?因為,我也很想知道是為什么呢……師姐,師姐無需掛念,方明壑沒事的。夜深了,我回去了?!?p> 鄧瑤抬頭,感受到月明星稀的光芒,與眾不同。
自己使了多大的本事自己最清楚。所以鄧瑤是理智的,便毫無心理負擔(dān),或者說方明壑就是死了鄧瑤也沒有心理負擔(dān)。因為這就是鄧瑤,只要有花香就會安心的鄧瑤。
輕輕轉(zhuǎn)身,就靜悄悄回到了里屋。
“……方明壑?!?p> 林殊辭輕輕喚了聲,將凍傷的雙手放在火堆前取暖。
這雙手是在搬動方明壑的冰人時凍傷的。只是短暫的接觸就變的如此,可想而知方明壑到底經(jīng)歷著什么?林殊辭越想越心慌,于是站起身又將方明壑推的靠近火堆一些,這才再次坐下。
“你可要,快點好起來?。 ?p> 林殊辭的凍傷略微好點。于是,雙手各自捏住一只火把,在方明壑身邊來回折騰,融化冰塊。眼眸中,擔(dān)憂看著方明壑。
“為何,你哭了?”
林殊辭注意到了,在月色下,在火光下,那顆白色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