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這般年輕便做了總管,定是毒族高階吧?”兩人在山腳下緩緩打馬,朱砂側(cè)身問道。
“在下本是蠱族之人,無奈家中落敗,親人陸續(xù)離世,只余我一人,投親路上又遭遇劫匪,失了所有盤纏家當(dāng),而所投親眷也早已離世,再向前走,迷了路,饑寒交迫中來到此地,被這苦莓莊莊主收留。高階?許是吧,但在下從未修習(xí)過術(shù)法,只懂些商賈之事?!彼魄瞥鲋焐暗囊鈭D,千字裘直接將過往全盤吐出。
“是朱砂無禮了?!敝焐奥劼犨@凄苦身世,有些后悔自己這樣直接打聽。
“無妨,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已不會再難受了。”千字裘看著低著頭的朱砂,眼中俱是溫意:“子君不必在意,在下真的無事?!?p> “喚我朱砂就好,總管也不必‘在下’自稱,要不我更覺抱歉了?!敝焐皳蠐项^。
“朱砂,那請朱砂也喚我名諱吧,喚我‘千字’即可?!?p> “千字?!?p> .
月魘雖面上無波,但實(shí)是已立在正廳前的游廊下近一個時辰了。
余光瞥見一片白紗輕袍出現(xiàn),月魘道:“何事?”
沙華順著他的目光看著外院:“何必如此?”
月魘回頭。
“我一心所求,卻始終得不到一絲回應(yīng),你明明心中掛念,還要裝作不在意,不累嗎?”
“累,正因覺得累了,才不想繼續(xù)了?!?p> 沙華還要說些什么,卻見朱砂走了進(jìn)來。
“司正、司監(jiān),屬下有事回稟。”
沙華點(diǎn)頭示意,三人進(jìn)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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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探來的情報?”月魘看著朱砂,一臉不耐。
“是?!敝焐邦h首。
“便是為了這大家都已知曉的所謂情報,你便舍身貼上去?”月魘此話一落,連一旁書案忙碌中的蓮茶都抬頭看來。
朱砂面上瞬間又灰暗幾分:“屬下不知,大家都已知曉?!?p> “所以,你是怪罪我等未告知于你?戲朱砂,莫要忘了,你現(xiàn)在不是司騎了,是理應(yīng)值守在這內(nèi)院中的司侍!誰準(zhǔn)你四處亂走,隨便與人攀談的!”
“屬下,見諸位司侍休息時都在莊上走動,就以為我也可以,若司正是當(dāng)心屬下泄露了司務(wù),還請司正放心,我與千字只是略做交談,并…”
“千字?吾未瞧出,你還有這般本事,可惜錯生在瞳族,怎么也該生在幻族,入那競芳閣中勾人魂魄,這短短半日不到,便與陌生男子如此親昵,也對,我都差點(diǎn)忘了,你本一向如此?!痹卖|怒而拍桌。
“月魘!”沙華起身,打斷了月魘的話,走到驚怔著雙目泛紅的朱砂身前輕聲道:“朱砂莫生氣,你知他也是因?yàn)樘谝饽恪?p> “誰在意她!”月魘起身,橫眉怒目:“戲朱砂,不出三日,我就下了散昀燳著人送你回去!余下的時間里,你最好老老實(shí)實(shí)呆著,若再到處亂跑四處勾搭,我就抽了你的法力!”
炙蓮茶急忙起身過來勸阻:“侯爺何必這般大動肝火,朱砂也是為了司務(wù)著想?!?p> “怎的了這是?”將離、扶廊、千鯉、月云開聞聲而至,忙將正要飛身離開的月魘攬住拽回。
眾人進(jìn)廳后,沙華揚(yáng)手落下結(jié)界,一伙人費(fèi)勁氣力才將月魘暫時勸下,平日總是溫雅平和的月魘候,雖傳言手段狠辣,但卻從未見過似這般大發(fā)雷霆的模樣。
將離擦著額頭的汗:“侯爺這是怎的了?”
千鯉立在低頭落淚的朱砂身側(cè),輕輕拍著后背低聲安撫著。
沙華無奈道:“如今結(jié)界已下,也不怕旁人知曉,大家最終都是要進(jìn)入守護(hù)營的同知同僚,誤會也好,憤恨也罷,不若現(xiàn)下付諸于口,免得藏在心中各自為難?!?p> 月魘立在一側(cè),面上風(fēng)雨欲來。
沙華再上前幾步勸道:“若旁人不知,你我最該清楚,以后守護(hù)司中諸人若有司務(wù)必會隨機(jī)擇選,若你二人再同組,難道也好這般氣惱?
你二人六年前就因誤會分離,如今你便不后悔?不怕這又是第二個六年?我只想叫你莫像我般錯過后才知后悔?!?p> “不會再有第二個六年,這次也沒有誤會,只是我不想再做糾纏了?!痹卖|回道。
“司正,若心中有什么,還是說出來的好,也許朱砂也有話要對你說。”扶廊插話,眾人隨之看向朱砂,最后連月魘也轉(zhuǎn)頭瞧著她。
“不論如何,總該要好好說話?!鼻幇櫭紨堉焐?。
“問這般沒心沒肺之人又何必要?且大家還不清楚吧,是她自己選擇與我再不相見,如今卻又非要跑來?!?p> 千鯉正要上前反駁,卻被朱砂伸手?jǐn)埢?,朱砂紅著眼睛看著千鯉:“千鯉,多謝你?!?p> 話落朱砂上前,一直走到月魘身前,抬頭望著他:“月魘,我們不再吵了好嗎?我以后聽你的話?!?p> 月魘俯視著朱砂:“兩條路,你再選一次?!?p> 仿佛過了很久,朱砂眸中的濕意漸漸褪卻,她退后幾步,輕笑出聲:“屬下安心等著司正的散昀燳?!?p> 一室嘩然。
月云開閉了閉眼,這糟心的小兩口,這般下去月魘又得繼續(xù)瘋下去了。
“如你所愿!”月魘冷笑著,揚(yáng)手解了結(jié)界便飛身而出,朱砂向千鯉示意后也舉步回了臥房,余下六人面面相覷。
“還好我尚未有此煩惱啊?!睂㈦x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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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月魘回返時,正遇到月下獨(dú)酌的月云開,便在石桌對面坐下,云開不知來了多久,喝了多少,此刻斜倚在臥榻上,自斟自酌。
“倒是羨慕你,逍遙自在,了無牽掛。”月魘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
“若似我這般,你也不會享受美人在懷,紅袖添香之樂了。”
“果真是醉了?!?p> “醉?我還清醒,只是借著酒意說些平日謙謙君子說不得的話罷了?!?p> 月魘連飲三杯,最后端起酒壺灌了起來。
“你可從不是借酒澆愁之人?!?p> 辛辣在喉中翻滾,月魘笑了:“是啊,我本也是一瀟灑之人,奈何被情事所困,再難暢快?!?p> “想不到尊貴的侯爺也有如此失意之時,既放不下,就收回來吧?!?p> “是,仔細(xì)想著,也不過是一女子,何需如此勞神,罷了罷了,收了我的歡喜,從此再無煩擾?!?p> “我說的是人,不是…”月云開無奈。
“自此再無煩擾?!痹卖|似拋下一身煩惱,獨(dú)自開心的念著,完全未聽月云開說的什么,起身離開了。
云開搖了搖頭,克制著醺醉后有些雜亂的步伐,起身回去休息了。
一旁主廳正殿的后方屋檐上,朱砂抱膝坐著,一動不動,只是胸前的衣襟早已被泛濫的淚水打濕。